何鉴乃成化五年进士,初授宜兴知县,后入都察院担任御史,成化末弘治初历任河南知府、山东左参政和四川左、右布政使,弘治六年巡抚江南,兼理杭、嘉、湖三府税粮,复巡抚山东,后迁南京兵部右侍郎,今年六十四岁,比谢迁还年长。
虽然这样的老臣耿直而讲原则,但让他给沈溪这样的毛头小子当副手,是个人都会觉得冤屈,何鉴也不例外。
沈溪昨夜在兵部歇宿,只是见到王守仁,其余郎中、主事基本未见。
这次沈溪去兵部,基本上人都来齐了,唯独左侍郎熊绣未现身,其余之人,要么是因为兵部尚书第一天到任必须挣表现,要么是因为朝廷刚刚定下北征国策,想探明究竟,全列席正堂,等候沈溪训示。
沈溪抵达兵部衙门时,日头已西斜,众人皆上前行礼。
沈溪把在场官员打量一番,发现兵部排得上号的官员只有王守仁显得年轻些,除此之外要找年轻人便只能从站在最后面的文官中找寻,这几人都是在兵部观政的今科进士。
兵部官员以何鉴居长,年岁自上而下排,官职和年龄成正比。
唯独到了沈溪这里,出现一个变化,刚到弱冠之年便做了兵部负责人。
何鉴虽然对沈溪不服,但还是上前行礼:“沈尚书,之前谢少傅已过来打过招呼,从今日开始,朝廷会用两年时间来整顿军务,可有此事?”
沈溪笑道:“既然谢少傅已经前来通知过了,那还有什么好问呢?”
沈溪非常不客气,不过他现在是兵部老大,跟下属如此说话并无不妥,何鉴被沈溪这一句呛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旁人见沈溪态度不善,不敢跟上司叫板,心中有许多疑问之人只能暂时把问题藏起来。
沈溪道:“诸位,多余的话本官不说了,你们或多或少听闻之前朝堂上陛下对军政之事所做安排,未来两年内,由兵部牵头,对将士、兵器等方面做出调整和改善,以便两年后陛下领兵亲征漠北,诸位既在兵部任职,当为此鞠躬尽瘁。”
在场官员虽然听清楚沈溪所说的话,但无一人表态,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事太不靠谱了。
沈溪在大明将士心目中地位很高,但可惜这是京城,朝中六部官员对沈溪缺乏足够的了解,他主张穷兵黩武跟鞑靼人一战,甚至拉上皇帝,兵部官员都觉得这个新任尚书简直是个战争贩子,想拿大明兴亡来作为个人名利提升的赌注,都不支持。
王守仁虽然只是兵部郎中,但他还是出来代表在场官员行礼:“沈尚书所言极是,我等自然会为此努力。”
王守仁跟沈溪是同年进士,他父亲王华致仕后,朝中已没有靠山,现在王守仁完全是按照父亲的教导,跟沈溪走得近一些……这个时候王家已经看明白了,沈溪和他背后的谢迁已经成为文官集团的旗帜人物。
照理说吏部尚书才是文官翘楚,但奈何如今吏部尚书刘宇是刘瑾的人,那些耿直大臣都不会把刘宇当作同党看待。
沈溪道:“诸位或许觉得在下不适合在这位子上,不该向陛下提出建议,但诸位莫要忘了,如今朝堂处于非常时期,诸位若不想结党营私,又不想就此致仕还乡,最好跟本官紧密合作,本官绝对不会亏待诸位。”
在场官员面面相觑,不明白沈溪为什么要把话挑得这么明白。
何鉴问道:“沈尚书,您这是何意?难道陛下所提国策跟您有关?”
沈溪没有正面回答何鉴的问题,朗声道:“国策乃陛下钦定,我等臣子只管遵照施行便可,这是本官所列细节,让书吏誊写几份,诸位拿回去看看,若有什么事,本官会在明日对诸位做出解释,请诸位今日回去后多留心……”
沈溪突然说已经制定好计划,这让在场官员多少有些无语,此举无异于挑战兵部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此不需再照章办事,只听从沈溪这个尚书吩咐便可。
何鉴把沈溪定下的计划书拿到手上,仔细看完后转交给后面的书办,问道:“不知沈尚书还有何安排?”
沈溪道:“今日时间不早,原本不该问事,但本官履新,以前又未在部堂任职,很多事需要先问一下……何侍郎不必留下,您可先回去休息,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清吏司郎中到后堂来,本官有详细事情问询,事关朝廷国策执行。”
王守仁身为武选清吏司郎中,对于问话时间显然有些疑虑,当即问道:“沈尚书,是否回头再问询?这一问,怕是非要几个时辰不可,您旅途劳顿,应该多休息才是。”
沈溪叹道:“本官蒙陛下的信任,怎能怠慢差事?诸位不必担心,本官问话不会持续太久,保证诸位能在天黑前回家……之后本官会定下兵部轮值规则,诸位将来可能要麻烦些,每天都需要留下相应人员值守,本官也不会例外,本官尽可能做到以身作则。”
官员们听到这话,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在他们看来,这算是沈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一种表现方式。沈溪到任兵部,似乎非得折腾一番才能彰显权威,这也是以往各部衙门换尚书后常见的一幕。
沈溪那些不太好的传闻,此时成为兵部官员心底隐忧。
沈溪以前曾在地方做出一些改善民生的变革和非同寻常的举动,这些风言风语成为兵部中人不信任沈溪的根由,不过此时兵部始终没多少官员被刘瑾收买,沈溪自问尚能掌控局势。
在场官员中,除了几名郎中外,其余人等都先回自己的岗位。
倒不是说他们不想走,而是要留下来等候誊写的人把沈溪亲手拟定的计划书抄本派发下来,以便回家参阅。众人心里都挂念家中妻儿老小,突然多了个苛刻的上司,对这些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沈溪进入内堂,准备等四司郎中过来训话时,王守仁先进来了,手头上拿了很多卷宗,到沈溪面前放下,道:
“子厚,这是这几年兵部开销用度,每年都有,不过全都是年底清结,细节上并未罗列详细,你先看过……若有什么问题的话,怕你是不能问下面的人,而要去找之前几任兵部尚书。”
沈溪微微一笑,问道:“你是说现吏部天官刘宇刘至大?”
王守仁苦笑一下,未予置评,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便离开内堂。
沈溪明白,刘宇当兵部尚书时间虽不长,但危害不小,估计府库中那点儿积蓄都被挖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