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本来不该来找你的!”朱张根双手紧张地捏着王鹏的手,既像怕他甩手又像是觉得自己失礼,“可是,可是……”
王鹏急起来,“张根阿哥,有话你就直讲,没有关系!”
朱张根这才挺了挺背说:“从小年夜开始,三泽十几家印染厂的泵机就大开了往外排污水,今朝已经是第四天哩!”
“啥?!”王鹏急得头上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讲啊!”他顿了一下脚,一把甩开朱张根的手,走到围墙边拿过自行车单脚骑上了又问,“你怎么来的?”
“我开挂机船来的。”朱张根没说他其实是先去石泉找王鹏的,去了才知道他已经搬到三柳来住了,又匆匆忙忙地赶来,转了一天连饭都没吃。
王鹏立刻叫他坐自己自行车后架上,要一起去河埠头。还是秦阿花心细,看朱张根一脸疲惫,料他是赶路累的,连忙叫住他们,又让王帅进屋去拿了一笼包子用袋子装上,让他们在路上吃。
王鹏心急火燎地带着朱张根赶到河埠头,上了朱张根的挂机船,在一路“突突突”的马达声中往玉水村去。
冬日本是万物萧索的季节,而秦河两岸离玉水越近的地方,枯败感就越的触目惊心。不但是两岸的植物都失了活气,连浸在水里的根茎都了黑。离得远些的地方不时有被毒死的鱼虾漂过,近些的地方根本看不到水下的东西,只有越来越浓稠的污水包裹着船身。
王鹏与朱张根找个地方上了岸,将船拴在岸边,又把自行车搬上岸,合乘着往三泽方向骑,在离三泽还有一里的地方,就已经隐约能看到上游的水裹着色彩缤纷的污水流下来,等到近了更是一下就能听到那些机泵的轰鸣,一眼就能看清那些像老虎口一样张开的管子里奔涌而出的、各种颜色的水。
王鹏扔了自行车,一路走过去,立刻就有不少村民围了过来。人们看到他脸色铁青,双唇紧抿,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
“无耻,太无耻了!”王鹏在心里狂吼,“竟然借着大家过年的时候这样大量排放,真当下游的村子是不住人的空村吗?!”
朱张根走到王鹏身边,玉水村的村长蒋玉才也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并且压低了声音凑在王鹏耳边说:“小王干部,你看这事可怎么弄啊?村民们这两天都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了!现在乡里正放假,我们也找不到别的领导,只好把你找了来,想请你拿个主意,这事该怎么处理?总不能老让人掐着脖子过日子吧?”
王鹏此刻心里火烧得虽旺,脑子却不糊涂,上次来走访时,虽然牌坊、玉水两村的村民都大倒苦水,唯独蒋玉才一再声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尽管没有明着阻拦村民们向王鹏申诉,但也没有像支书庞树松那样表现出绝对的支持,王鹏当时回到乡里和吴培观说起他,才知道蒋玉才是洪向南的亲信。现在,蒋玉才这么说绝不可能是为村民着想,而是想着怎么给王鹏制造麻烦呢!
洪向南虽然在曲柳倒下了,但上面并没有动他,而是将他调到另一个乡担任人大主任,算是给他找了一个养老的地方。人是没事,但以洪向南的性格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也不知怎么给他知道了举报人竟是张冬海和邱文海,他心里便对事情明白了七八分。对张冬海他是没办法,但邱文海和王鹏他是不会放过的。向来独裁惯了的洪向南,从位置上下来后,加之上面也不敢真的办他,说话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一再在外面放话,让邱文海和王鹏最好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就得当心比他摔得更难看。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洪向南转到了暗处,王鹏在乡里虽没有一官半职却风头正健,要想躲过洪向南那些亲信们的暗算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也是王鹏向陈东江请退的一个原因。
但对于蒋玉才,王鹏倒是不怕。因为民愤这种东西,都是长期积压的后果,村民们愤怒是因为这个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所致,而为什么得不到解决,矛头指向就不会是别人,正是村乡两级一直的不作为,蒋玉才是两届连任的村长,他第一个逃不了干系,第二个就是李宝,第三个当然是洪向南。基于这个原因,王鹏认为蒋玉才在这件事上兴不了什么浪,倒是怎么应对三泽这些企业才是个要好好动脑筋的事,而且这个事不能再拖了,得越快越好!否则,三泽人会以为曲柳人都是软柿子,以后更加会变本加厉起来。
王鹏也不搭理蒋玉才,而是转向朱张根问:“怎么没看到庞支书?”
“噢,支书去县里他女儿女婿家过年了,要到初六才回来呢。”朱张根答道。
王鹏皱了皱眉,庞树松不在,跟蒋玉才又不能说真话,这事就有点难受了。他转回头来看着蒋玉才,决定还是反客为主,“蒋村长没什么想法?你可是两届村长了,对这个事情应该是最有言权的,我倒想先听听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