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府衙的后院烧毁了大半,她的父母也已经不在了,她再也不可能看到谢慕锦拍下惊堂木了。
鼻尖酸酸的,眼眶不由发热,谢筝吸了吸鼻子,想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去,可听到大堂内罗妇人颤声说着惨死的宝姐儿,她的呼吸依旧不顺。
实在是闷得慌。
杨府尹仔细问案,罗妇人也算爽快,虽然目光空洞得仿若失去了三魂七魄,但她的语言还算完整。
她说了从婆家归家之后的所有事情。
三姑六婆说话,很多时候就是一把把刀子。
罗妇人被婆家冠上克夫克子的名声,又被赶回娘家,整个燕子村都被京城南郊的村落当成笑话,连带着村子里嫁出去的女人们都抬不起头来。
罗家也骂了些不好听的,罗妇人要依着娘家过活,又不是那等嘴皮子厉害会与人骂架的人,只低头受着。
罗老太不肯白养她们母女两个,那三妯娌又一阵煽风点火,罗妇人没办法,只好进城谋了个老妈子的差事,一个月半吊钱,她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全拿回罗家,只盼着罗老太看在这几百个铜板的份上,能让宝姐儿吃饱饭。
可宝姐儿最终还是没有活下来。
端午时,主家赏了两个肉粽子,罗妇人没吃,就存着,等到了不当值的那天,拿着粽子,并节日里赏下来的几十个铜板,高高兴兴回了燕子村。
整个罗家,整个村子,都没有她的宝姐儿了。
罗妇人急了,去问罗老太,罗老太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道:“跟着我们这种人家,能吃什么饱饭?我前两天送去城里善堂了,她没缺胳膊少腿的,指不定就叫哪家好心人看上,抱回去好吃好喝养着,怎么都比跟着你强些。”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但又不是要饿死了,罗妇人怎么会愿意把女儿送走?
她匆忙下山,去了罗老太说的广德堂,里头却没有宝姐儿。
也正是在那里,她遇见了郑夫人。
罗妇人一心存着能在哪家善堂里找到宝姐儿,却没有想到,宝姐儿死在了山里。
村里去采山珍的汉子发现了宝姐儿,存着几分善念,把她带了回来,那副惨烈样子,便是男人看见了,夜里都睡不安稳。
罗妇人当时就厥了过去。
等醒来后,她质问罗老太,却得来了那么一番话。
“所以,我把她推下了山,”罗妇人说到这里,干裂的嘴唇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满足且安心的笑容,“她不是信佛吗?不是想登极乐吗?那就让她去吧。”
许是罗家太狠,宝姐儿又死得太惨,那之后,倒没人再说罗妇人长短,只说罗老太的不是。
罗妇人离开了燕子村,她无处可去,最后落脚在一间香火不盛的庵堂里。
“我只是想弄明白,她们念经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罗妇人歪着头道。
那日下午,整个庵堂里静悄悄的,老尼在屋里做晚课,罗妇人就在庵堂里走动。
一个村妇哭哭啼啼进来,直冲进大殿里,扑通跪在菩萨前头。
罗妇人跟了上去,就听见那妇人哭日子疾苦,哭儿媳不善,她要与儿媳同归于尽,又祈求佛祖原谅她。
“杀人就是杀人,佛祖为什么要原谅?”罗妇人茫然的目光落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上,道,“她既然想同归于尽,我就先杀了她吧,也免得叫她多害一条人命。
她儿媳要是死了,她儿媳的娘要多伤心啊。
就跟我一样。
我的宝姐儿死了,我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