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偌大的摄政王府里,能和龙子衿这么说话的,如今也只有眼前这位徐娘半老的妇人了,她是龙子衿的奶娘素英,年过五旬,至今未嫁,她早年就是宫中女官,一直跟在皇甫心悦身边,当年长公主嫁入摄政王府,她也跟着过来,算是王府的老人,也算是龙子衿在这世上的半个亲人了。
“来也来了,看也看了,你们可以回去交差了,都散了吧!”龙子衿单手抵住额头,深吸口气,冷冷地扫了一眼灵堂上挂着的大大“奠”字,吩咐着。
很快,除了奶娘,屋子里的黑压压的一干人等,都走得干干净净了,他们大多都是摄政王的部下,曾经跟着龙千城出生入死过,当年妖女名噪一时,让将军头疼多年,却无可奈何,如今再度回来,气势仍不减当时。
“郡主……”奶娘看着龙子衿,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下来,她一边抹泪,一边颤抖着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幽山,过得好不好?王爷不让我去陪你,还封锁了一切消息,如今,郡主已经长大了……美则美矣,就是太瘦了,这肩头的骨架都能看出来,是饿着了吗?还是有人欺负……”说完,还不等龙子衿回答,奶娘自己就讪讪地闭了嘴,她当真是关心则乱,放眼东辰,谁能欺负这个小祖宗啊,她不折磨别人就不错了!
“奶娘,先别唠叨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郡主有所不知,你走的这几年,王爷性情大变,沉默寡言,嗜酒如命,他常年驻守边疆,都不怎么回府,去年返回莅阳后,一直没走,但身体大不如从前,前天一大早宫里来人传信,说皇上情况不妙,王爷就随之进宫了,晚上回来后,他就一个人躲在屋里喝闷酒,昨天早上,下人们去房里,才发现……王爷已经……”
“先别说了,奶娘你帮我准备一套丧服送过来!”
“是,郡主!”素英又担心地看了一眼,沉默着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灵堂里,只剩下龙子衿一人,抬眼之处皆是一片白茫茫,上等的金丝楠木棺就在眼前,龙子衿凄然一笑,嘴角梨涡浅浅,她承认,自己曾没良心地无数次设想过,这样一个负心的男人,会有多少种凄凉的死法,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生名震四海的东辰摄政王,竟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龙子衿走近棺木,伸手抚摸着棺盖,上好的木材,细腻的质地,手感光滑,图腾纹路,雕刻精致,她轻声自语道,“都说死者为大,不能不敬,但是今日,我还是不能让你这么安静地离开,父王,夭夭这辈子是无法原谅你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有缘还是父女,那时你要好好待我,我可能会原谅你!”
她略动真气,手腕用力,掌心侧开,指尖尚未触碰棺木,金丝楠木的棺盖便已发出吱吱声音,五年了,那张常常出现在梦里的模糊面容,如今近在咫尺却有些陌生。
“父王,我好像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龙子衿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扣在棺木上,指尖传来的疼痛让她明白这不是一场梦,她双眼氤氲,却无泪。
恍惚中,记起五年前的那个清晨,龙千城送她到城外,父女相望无言,他伸手递给她一只银簪,银质空心簪身,桃花簪头,那是她从小到大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那也是这个父亲,留给自己唯一的感动。
那个躺在棺材里的男人,身材挺拔,丰神俊朗,他是额娘一心牵念的夫君,是皇姨娘一辈子的遗憾,是沙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是东辰百姓敬仰的神话,但五年的时光,让他的鬓角霜染斑白,世人只当护国大将军是猝死,但她是天机老人的徒弟,她怎么看不出,龙千城这是自断心脉的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