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煤矿,那边很多尘肺病人得不到救治。去暗访了两个月,整个人跟个煤球似的。”苏行睇了一眼车上的盒子,示意她,“阿真,帮我点根烟吧。”
吴真从盒子里找出了一盒云烟,极便宜的那种,一点不符合苏行三代的身份,看来是在煤矿里抽惯了的。
吴真抽出烟,又找到了打火机。
“给我叼上。”苏行吩咐。
吴真执了那根烟,递了过去,正正红灯,车猛然停了。
苏行转过脑袋,两个人的距离近极了。
男人的睫毛很长,薄荷味儿的气息喷薄到吴真粉绒绒的脸畔,他看着她,用一种男人独特的眼神。
炽热地,毫不掩盖地,意有所指地……凝视着她。
吴真也直视着他,眼神出乎意料地倔强,手颤也不颤,打火点烟。
苏行弯了弯唇,没有说什么,红灯过去,他吐了一口烟圈。
少女的意思很明确了,他不会不懂。
两个人去了市里唯一的花园餐厅就餐,那是全省最高楼层的顶楼,头顶星空烂漫,花园香气宜人。
“这次新闻得了大奖,我会回京城就职。”苏行举止优雅地用着餐,无论外表如何邋遢,他的教养永远印刻在了他的行为中。
“那真是恭喜苏大哥了。”吴真举起红酒杯,里面装的是果汁儿。
“所以你有考虑过么……”苏行直视她。
“考虑什么?”吴真反问。
“跟着我。”
苏行此话一出,少女一阵失笑,“我跟着你做什么,苏大哥,我把你当亲人,并不是……”
话语被苏行的眼神打断了,“你一直知道我对你的想法。”
“但这是不对的……”吴真喃喃。
“爱上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女孩,就是罪恶?”男人轻笑,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阿真,我可以等到你十八岁,甚至……等到你接受我为止。”
空气突然沉默下去,吴真揪紧了自己的裙子。
“临州市这地方太小了,发挥不出你全部的天赋,只有到京城……只有到京城,那才是天高任你飞的地方。”诱惑的话语徐徐而来。
吴真何尝不知道,这辈子的机会便是上一次梦寐以求的,她的命运完全变了,那样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唾手可得。
“半个月过后,京城艺校招生,会有代表团来临州市考察。”
“我不读艺校,我想上正常高中。”吴真急忙道。
苏行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不,我的意思是,代表团里有一名老师,名叫林彦。”
吴真浑身震了一震,她当然知道林彦,站在世界电影界顶端的大师级导演。
“我希望你拜他为师,而且,他正在筹备一个经济公司,如果你能进去,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优待。”苏行侃侃而谈,他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你可以继续读书,你知道两边兼顾也不影响,等到三年以后再上电影学院……”
那一刻,吴真觉得,苏行就是一个魔鬼。
他打开了她的欲|望之门。
或许……她的欲|望本身……就是魔鬼。
……
吴真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独自倚在门口找钥匙。
“咔擦——”门锁打开的声音。
少年的脸出现在了半明半暗的灯光里,他的脸庞瘦削,眼睛宛若明星,照得吴真无地自容。
她本来回到这个时间点,就是为了眼前的少年。
她曾经许诺过,自己这一次完完全全要为了他而活,为了完成他的梦想而为之付出。
然而,她忘了,只要是一个人,就会有自己的欲|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她主持生涯的顺风顺水,她心中关于梦想的种子生根发芽。当她发现,自己能活出跟上一世两个天地的时候,她此行的目的,便不再单纯了。
为此,她羞愧了。
“都快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吴真小小声问到。
少年开了门,转身过去,踱到了饭桌旁。
吴真抬眼望过去,那里有盈盈的火光,几支蜡烛插在一个小小的蛋糕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少年轻道。
不对呀,吴轻闲的生日不是今天。
吴真进门,放了包,一脸疑惑地走到少年面前。
“今天……是我原本的生日……”少年一字一句道。
吴真:“!!!”
烛火悠悠,映着少年清秀的脸庞,他苦笑着说,“我找到我的家人了,他们主动联系了我。”
“他们说要接我去欧洲,到瑞士去读书。”
吴真脑袋轰鸣,手扶住椅子。
半晌,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很好啊,瑞士的雪,阿尔卑斯山脉,很适合你这样干净的人。”
少年拿出塑料刀,开始切蛋糕。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蛋糕。
吴真恍恍惚惚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以后,不用你再照顾我了。”
“哦……”她这么回答道。
……
吴真睡觉的时候,已经夜里三点了。
客厅的灯还没有灭,少年坐在小阳台的躺椅上,瞧着那枚孤独的月亮,他的周围开满了春天的花朵,山茶、绣球、海棠、风信子……
”一年以前,你就知道你父母的行踪了吧??”熟悉的嘲讽从背后响起。
“关你什么事?”少年冷冷道。
“亏你还想陪在她身边,对方早就嫌你碍事了吧……不然那个姓苏的也不会单独来家里找你,叫你别耽误她前程。”吴月阴阳怪气地火上浇油。
吴轻闲站起身来,“说够了就去睡觉,中考还想不想考了……”
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被一个青涩的怀抱紧紧地拥住了。
“求求你……求求你……别推开……”吴月乞求着,她抱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她怕她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轻闲,你可不可以看一眼,就看我一眼……”眼泪簌簌而下,所有的嫉妒、中伤、愤怒……在这一刻通通化为了最原始的那种她无法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情感。
她喜欢着他,从小到大地喜欢。
即使爸爸妈妈总说,他是个孤儿、废物、野孩子……
即使,所有人的远离他贬低他……
即使,连她自己也不曾看得起他……
可是,她从小,或许是懂事的那一刻,或许是他牵着她的手带她玩的那一刻,或许是她发现他是那样清癯而温柔的那一刻……
或许,是她撞见少年渴求一般吻着她熟睡的表妹的那一刻……
嫉妒……冲天的嫉妒,燃烧着她,冲破了一切的理智。
“不要把目光都投到她身上,她根本从来都看不到你,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呀!”吴月情急出口。
少年听了这句话,只感头晕目眩,他深深地呼吸着,然后拂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