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谭育良他们最先打开西城门,城内有相当多的囚徒看到乱糟糟强攻北城门不下,便又转头往西城门逃去。
这时候又差不多叫上百名囚徒摆脱守兵及狱卒的弹压,从西城门逃出来,差不多落后谭育良他们八九里的样子,也正往盘龙岭东麓深处逃来。
虎涧关驰来的增援番骑,没有从东城门进城,而是直接从北面的空旷原野绕过,往城西直奔过来。
“我们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要进入盘龙岭深处,才能初步安全下来。”谭育良说道。
这时候城内的暴乱应该差不多被镇压下来,两百多精锐番骑没有进城,掰着脚趾头也能知道他们的主要任务,已经从镇压县狱暴乱,改为追剿出城逃犯了。
出西城门往盘龙岭深处逃跑的囚徒最多最密集,鬼都能猜到番骑的主追方向在哪里。
他们百余人,虽然有不少好手,但到底是乌合之众。
要是被两百多精锐番骑追上,能有一半人活下命来就要谢天谢地了,更不要说谈什么起事大计了。
将五名在逃亡混乱中被守兵狱卒砍伤的逃囚,重新包扎伤口,其他人等也都拿肉脯、麦饼和着山泉水充饥,之后便很快穿过断岭后的密林,草草掩盖过足迹,便继续往盘龙岭深处逃去——盛夏时节,山里草木繁茂,上百人践踏的痕迹,是很难掩盖的,他们更多的还是选马匹难行的险僻处攀登,以此拉开与追兵的距离。
一路上走到高处时,还能看到落在他们身后的逃囚,除了早一步分散逃入险僻山地的,差不多有五十多人直接死在番骑追兵的刀下——被追上投降都没有用,番骑雪亮的枪刃像闪电一般挥劈捅刺而来,鲜血如一蓬蓬细小的泉水激涌。
谭育良他们午后翻过盘龙岭东麓的岩鹰峰,四周的地势越发险峻,确定番骑绝不敢轻易就长驱直入,他们才稍稍放松下来休整——他们在险峻山路逃了这么久,大多数地方连羊肠小道都没有人,绝大多数人也都累趴下来。
“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谭爷有什么招呼,不论是刀山,还是火海,董泰只要有皱一下眉头,便是狗|娘养的!”董泰是个魁梧高壮的汉子,提着沉甸甸的一袋物什,走到谭育良跟前来说道。
要没有其他计划,他们确实就应该在这里分道扬镳。
这样的话,即便最终还会有人难逃追捕,但大多数成功逃脱的机会却是要大许多。
谭育良看董泰手里提的那只沉甸甸的袋子,看棱角也知道里面装的是董庆、张广利找上门来许诺要给的一百饼金子。
这也差不多是董泰他们能拿得出手为数不多的财物了。
“在此别后,董爷你们打算往哪里去,以后打算做什么?”谭育良虽然还才四十六岁,但这一通逃亡也是累得够呛,他自己也知晓身体早已经过了巅峰时,往后便是走下坡路了,没有忙着接过装金子的袋子,而是淡定的看着董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走一步看一步吧。”五个时辰之前董泰都在狱中,都不知道能不能逃过斩首的命运。
他这时候只想着能在盘龙岭深处找个犄角旮旯的山沟沟藏起来,躲避官兵的追捕,至于以后怎么打算,他还没有考虑。
“董爷会落草为寇吗?”谭育良问道。
董庆、张广利等人眼睛一亮,他们作为组织营救方,自然有考虑过营救成功后的打算,落草为寇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出路了。
董泰眼瞳里则还是一片迷茫。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落草为寇真算什么出路。
思州境内八山一水一地,山势连绵又险峻,是有很多能结寨自守的险地,但问题思州番兵都自幼成长于山野之间,出身番寨,极擅长打山地战,又悍勇无畏,比他们不弱。
他们三五十名人手想据险地结寨、落草为寇,董泰不觉得能支撑多久。
不过,话说回来,不落草为寇,他们又能干嘛?
也许落草为寇是他们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不过,不管怎么说,董泰觉得谭育良相助他们到这一步,也是足够了,想着他们趁身份没有暴露,还能借商旅身份的掩护撤出思州去,这时候不愿再继续拖累谭育良他们。
“董爷有没有想过,人为何生下来便要分贵贼,大姓贵主不事耕织,却食精穿绸,劣民贱口,像牲口一般被践踏、奴役,自生终老,无一日或歇,却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谭育良站起来,说道,“不说其他,董爷你说这盘龙岭之内,有多少像被牲口一般受大姓贵主驱役的贱口寨奴,他们心里真就甘愿永世受奴役、践踏,而没有半点的愤恨?”
“谭爷,你的意思是?”董泰眼瞳里略带迷茫的说道。
“力聚则胜,力散则败,”谭育良坚定的说道,“大家这时候拍拍屁股,分道扬镳,躲藏数日各归其家,到时候哪怕是三五衙役追捕上门,尔等就得束手就擒,等到头颅落地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我们现在虽然只有百余人,也难挡州兵进剿,但盘龙岭内外成千上万的奴婢以及被大姓踩踏在脚下的寒苦之民,他们满心愤恨世道的不公,只要我们振臂疾呼,必应者如云,聚集三五千兵马将是轻而易举之事,到时候尔等还怕杨氏的进剿吗?”
董平、董庆、张广利等人眼睛这一刻透漏精亮的光芒,都围过来,劝董泰:“董哥,咱们没有退路了,跟着谭爷干把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