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黔阳侯韩谦要将这些受迫害的左广德军旧部重新招拢到麾下听用,要是知道这些事,又或者说早已经知道这些事,怎么可能不会替旧部出头?
而在朝廷亟需黔阳侯守御棠邑大刺山、滁河作为金陵藩屏之际,一旦黔阳侯要求朝廷全面清肃广德府所积压的诸多案子,在朝中权势本就不显的京畿及宣州世家宗阀,能够阻止吗?
不提黔阳侯的声望,如今他所率叙州水营,乃是大楚水师覆灭之后阻止叛军水军进入长江的主要战力。
如今他是奉太后手诏东进,与执掌淮西禁军的李知诰再度结成政治同盟,朝中谁会站出来拒绝他为旧部讨还公道这么一个小小的合理请求?
郑榆、张潮、黄化等人,也可以说是世家门阀中人,但他们毕竟跟京畿及宣州的世家门阀没有什么直接的牵涉。
真正称得上京畿及宣州世家领袖的,就是此时任永嘉防御使的顾芝龙,但不提顾芝龙曾是韩谦的手下败将、声势及权势都不及韩谦了,顾芝龙此时远在浙南,即便想要阻止韩谦翻案,也多少有些鞭长莫及吧?
当然,一定要说还有谁是宣州世家领袖的话,也就眼前这位参政大臣、户部尚书韩道铭了。
富陌这时候心里揣摩不透韩道铭是如何看待他自家子侄奉太后手诏率兵马重返金陵这事的,但从他今日跨入韩府这一个时辰里来看,韩府其他人,包括韩家老爷子韩文焕在内,确是对黔阳侯韩谦奉太后秘诏这事绝不知情。
韩道铭给富陌还了一礼,又问候过父亲,才神色凝重的坐到矮榻上,看着廊下的池雪,一时都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才好,总不能说他这时候心里也还是一团乱麻吧?
“大哥,你可知棠邑在韩谦过来之前是什么情况?”韩道昌这时候站在一旁,开口问道。
“什么情况?”韩道铭问道。
他身为参知政事、户部尚书,关于北岸的军情,枢密院每日都会有专门的邸报抄到他案前。
不过,在韩谦率叙州水营进入棠邑之前,枢密院的邸抄里并没有特别提及到棠邑,就不知道富陌今日过来,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信息了。
富陌清了清嗓子,说道:“棠邑与金陵隔江相望、又是滁州最早收复的县地,三四月时就有不少家派人到棠邑组织垦荒,韩相爷府也有派人过去吧?”
韩道铭还真不清楚这事,看向韩道昌,韩府真要参与这事,也应该是老二安排人手去做。
“我有让韩福五月下旬带着三十多家奴渡江在棠邑住下来,想着战事安定下来,能在棠邑或南谯置两三座田庄。三天前右神武军惨遭覆灭的消息传到金陵,我叫人去棠邑看情况,想着先叫韩福他们先撤回来,不要折损了人手,但棠邑守军那时已经对全城进行封锁,所有军民都许进不许出,自然也没能联系上韩福,”韩道昌说道,“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什么,以为战事急迫,理应如此,也没有想到要惊动大哥,但今天看来,当时周惮率江州兵守棠邑,应该也已经暗中奉太后手诏行事吧?”
韩道铭看了一眼富陌,周惮与此时出知广德府的陈景舟,都是均州山寨势力出身,向来被认为与韩谦关系亲密。
要说是韩谦率叙州水营进驻棠邑,与周惮会合,并非偶然,那些曾参与在广德府制造冤狱、赶到广德府侵夺田宅的人,确是更寝食难安了。
“陛下以及政事堂诸大臣,对黔阳侯的奏疏到底是怎么看的?”富陌有些迫切的问道,“梁军转头去打楚州了,朝廷是不是就没有那么迫切要在棠邑、大刺山、滁河一线建防线了?”
韩道铭看了老爷子一眼,见老爷子叫侍女站在身后捶着肩、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但富陌一世精明,竟然奢想朝廷对韩谦依重没有那么深,奢望朝廷很快就会叫韩谦率兵马退回叙州去,他禁不住怀疑富家是不是在广德府牵涉极深。
且不说韩谦来了愿不愿走了,且不说梁军随时可能调整主攻方向,过了来年正月,淮河、洪泽浦解冻,除了邗沟外,楼船军残部从新津河、上林河、石塘河进入长江的水道也将随之打开,金陵到时候能组建起足够强大的水军力量进行抵御吗?
再一个,寿州军也正式叛投梁国了。
之前寿州军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不是徐明珍不行,不是寿州军不够精锐,实在是寿州物资匮乏之极。
在得到梁国大量的物资支援之后,又在之前歼灭左右五牙军、右神武军等重大之极的胜利,还会被李知诰率淮西禁军压制住打无还手之力吗?
不说要梁军饮马长江了,一旦叫获得充足物资补给的寿州军重新夺回滁州全境,叫楼船军残部的战船重新进入长江水道,金陵能够承受吗?
韩道铭没有怎么统兵打过仗,但他此时身为户部尚书,一些简单的道理,还是要比普通人看得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