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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突然想通事情关窍的,赵澈多少也乱了点分寸,话说出口才又想起一事,赶忙出声止住夜行离去的脚步。
“别用你的人,让平胜去。”
已近正戌时,这时候去请徐静书过含光院本就反常。再加上她胆子小,若贸然去个她没见过的人,不知要将她吓成什么样,说不得要因误会旁生枝节。
事实证明赵澈的考量果然不多余。
徐静书到含光院后,虽照常向他问好,话音里却有一丝藏不住的惊疑忐忑。饶是赵澈看不见,也能想象出她准备着随时夺门而逃的戒备模样。
“平胜说,表哥要问我功课……”徐静书战战兢兢掀起眼帘,谨慎地看着坐在寝房圆桌旁的赵澈。
他早前才受了伤,想是比平常畏寒,哪怕寝房的窗户都紧闭不透风,他身上还是裹了件厚实的孔雀翎大氅。
虽锦布条蒙了眼,可他五官生得极好,又天生一份端和矜贵的气韵,配上那华丽绚烂的孔雀翎大氅倒是相得益彰,非但没有浮夸之像,反浑似一朵美而不自知的人间富贵花。
不过徐静书这会儿心惊肉跳、如临深渊,哪有闲情赏美?她偷偷咽了咽口水,搂紧怀中暖呼呼的小猫儿,目光紧紧锁定离自己三步开外的赵澈。
平心而论,表哥是整个郡王府内对她关照最多的人,待她很是亲和,真将她当自家人在照拂——
但她也没忘秦大人叮嘱过,人心难测,若“他们”身上的秘密被旁人知晓,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惨祸。
徐静书只是年纪小、见识短,又不是傻的。这半夜突然让人将她叫过来说要问功课,平胜还特意避开念荷,提了一句叫她带上这只猫儿……
难道是秘密被发现了?!
小猫儿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惊忧,喉咙里轻轻发出咕噜噜的稚嫩闷声。
听到猫儿的动静,赵澈面色愈发凝重,随意指了指对面:“坐下说。”
寝房中再无第三人,连守在外间的小竹僮都被摒了出去。
毕竟两人是表兄妹,哪怕徐静书年纪还小,那也是个小姑娘。即便夜深人静之时有急事要谈,也万不该是在赵澈寝房内,更别说是两人独处。
徐静书心里毛毛的,踌躇半晌后,还是觉得不要坐下比较好。若情况有不对,她站在这里也好跑得快些。跑不跑得了另说,总归她绝不会束手待毙就是。
“我、我晚饭吃撑了,多站会儿,或许能长得高点。”她信口搪塞着,话尾颤颤。
赵澈没好气地“呿”了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
“没、没怕呀!表哥要问什么功课,前几日学过的我都记得,考不倒我的,哈、哈、哈。”
最后三声笑得又假又干,赵澈听得都气笑了。
“既不愿坐,那你站过来,”他指了指自己身前,“手给我。”
徐静书瞬间通体遽寒,慌忙将双手藏在猫儿的茸茸毛里:“我爹说过,男、男女有别,不能……不能轻易给人摸小手的!”
“你个还没萝卜丁大的小孩儿,跟谁男女有别?”赵澈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一声,神情严肃起来,“你救过我的命,记得吗?不会害你的。”
他突然提那“救命之恩”,徐静书倒是心虚气弱了。
她疑心过会不会是自己的血有问题,才导致赵澈虽苏醒得救却不幸双目失明。可这事她又不敢对谁说,加之太医官们也说他的眼睛能治好,她便自欺欺人地将那隐秘愧疚藏在了心底。
稍作斟酌后,徐静书还是蹭着步子慢慢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伸出左手:“呐,给你手。”
赵澈伸手探过去,隔着宽大衣袖搭上她纤细的手腕,五指轻轻收拢,旋即放开:“右手。”
徐静书不知他要做什么,心中慌得不行,嘴里还得硬撑着若无其事:“不是问、问功课吗?怎么还把起脉了?哈、哈、哈。”
若不是蒙着锦布条,赵澈大约要送她一对漂亮的白眼。“你个小孩儿,学人家打什么哈哈?该警惕的不警惕,不该警惕的瞎警惕。”
话说成这样,徐静书心中更加七上八下。脑子懵得厉害,越急越想不出对策,只能顺着他的话傻愣愣又将右手递过去。
修长五指搭上她右腕的瞬间,就听到她吃痛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果然,”赵澈松开她,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你放血救了那只猫。之前也是这么救的我?”得亏猫儿体量不大,听她说话的声音中气尚足,想来这回放的血应该不多。
他这些日子闲在含光院养伤,旁的事做不了,便只能动动脑子。所有事都已翻来覆去捋了好多遍,只要中间节点一通,很多疑团也就瞬间解开了。
徐静书不用看镜子都知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白得没了血色。倒不是多疼,纯粹是吓的。
赵澈接着又道:“之前说被人拐子抓去,其实是大理寺为了保护你们,特意放出风声混肴视听的,不希望旁人发现你们是从甘陵郡王府解救出来的药童。我猜得可对?”
大理寺少卿秦惊蛰与赵澈的母亲是年少同窗,所以赵澈对秦惊蛰的为人多少有点了解。秦惊蛰救人从来是救到底的。
他猜得何止是对,简直对过头了!徐静书脑子里迸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奈何人矮腿短,才跑了两步,就被长腿赵澈追上来,拦腰拎了个双脚离地。
怎么一伸手就抓住了?其实根本没有失明吧?!徐静书又惊又急,眼角飚出泪来,两腿儿蹬半天也没够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