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祖瞅着眼前这群忍着烟瘴毒疠,蛇蚁蚊虫叮咬的部下,再次将快要喷发的怒火隐忍了下来,他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些即将受到兵部嘉奖的部下们受损。
漆黑的街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只有府兵们手中的火把,在呼啦啦的燃烧。
秦郎中的心情似乎很好,话里话外都是询问赵孝祖,在朗州斩获的战利品。
赵孝祖想起那些战死在丛林里的部下,悲从心来,跟野人作战,能指望得到什么样的战利品呢?
是那些不值钱的青铜祭器,还是野人身上穿的破烂皮毛,亦或是那些平日里连衣衫都没有的女野人?
那些野人就是因为穷,就是因为没有吃的,才会屡屡骚扰大唐西南州县,如果他们富裕,至于如此吗?
再看一眼黑漆漆的街道,赵孝祖觉得那些儿郎们白白战死在了丛林中,这阵子,他们的尸首都已经被蛇虫吃光了吧。
一阵萧索之意油然而生,赵孝祖再也不理睬眼前这个聒噪的兵部郎中,就眼前这个样子,将士们即便是获得了并不颁布的奖励,估计也没有多少。
毕竟,在西南立下的功劳价值,远远不及西边。
一股股酒香,饭菜香味被夜风送了过来,秦郎中疑惑地吸吸鼻子,大为不解,此时,各个坊门早就关闭,哪来的酒香,饭香。
赵孝祖瞅着秦郎中道:“这是为将士们准备的?秦郎中刚才是在戏弄兄弟我吗?”
秦郎中断然摇头道:“没有,兵部没有这样的安排,可能是这附近的坊市子里的人在大宴宾客吧。”
刚刚有些愉悦的府兵们听秦郎中这样说,顿时安静了下来,吞咽一口口水,继续无精打采地向前走。
转过一个弯子,眼前的街道上灯光大作,一盏盏明亮的灯笼从坊市里面探出来,将整条街道照耀得如同白日。
就在这宽阔的街道上,竟然沿街摆放着长达一里的长桌,就在这些长桌上,摆放着数不清的美酒佳肴,有些佳肴下面竟然还有微火在加热。
赵孝祖刚刚停下战马的脚步,就听高墙里面有一个老妇人在歌。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歌唱……”
老妇人的声音并不动听,还有些沙哑,就如同老娘倚门相唱,这一声落进赵孝祖的耳中,心口竟然如同针扎一般,呼吸上不来,眼泪却滚滚而下。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歌唱……”
这一次又换成了一个少妇的声音,唱得依旧不算动听,却让这些离家数载的汉子,彷佛听到了妻子的呼唤,眼泪滚滚而落的人更多了。
“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眼泪为你歌唱……”
这一次又变成了少女的声音,婉转千回清脆如黄鹂。
三声过后,就听高墙里有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
“晋昌坊里长云初率全部坊民,恭迎大将军凯旋。
恭迎关中儿郎凯旋。”
赵孝祖用仅存的一条手臂,重重地捶打几下胸口,才要说话,就听得高墙那一边,又有无数人的喊声响起,虽不整齐,却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恭迎大将军杀敌归来……恭迎关中儿郎归来……”
“大将军喝酒,第一排就是我家的酒,孙神仙喝了都说好……还有包子,羊肉萝卜馅的。”
赵孝祖终于弄通了嗓子,单臂高举吼道:“谢过父老乡亲,谢过父老乡亲……”
他很想找到这些自发款待自己这群人的人,街面上却一个人都看不到,只有高墙的另一边,不断地传来邀请他们喝酒吃肉的声音。
挥一挥独臂,那些早就心情激动地难以自已的将士们,就冲向了街边的美食,也不管是啥,先吃了再说。
“我家的甑糕可还吃得?”
“好吃,好吃。”
“我家的黄米糕可好?特意加了蜜枣。“
“好,好。”
“娃娃多用一些汤饼,走远路先吃干的不好。”
“呜呜……晓得……”
赵孝祖下马,独臂举起眼前的一坛子酒,凶勐得灌了一口,澹白色的酒水顺着胡须一串串滑落,一气喝了半坛子米酒,才高声道:“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