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苾离是来势汹汹地杀到湘哀家门前的。
“我要去看那座牌坊。”苾离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告知湘哀。
“那边早被锁了。”湘哀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只是随意而又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去看呢?”
苾离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
如果能证明这座牌坊是不同于博物馆照片中的那一个,就再好不过,如果是……
周湘哀,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非要去?好吧,好歹当时我托关系弄了钥匙,否则该多麻烦。”湘哀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准备去房间里找,苾离在她身后强调:
“就是现在。”
湘哀听似没听,几分钟后出来,弯下腰沉默地换上鞋。
苾离倚在老式栏杆上,狐疑地盯着湘哀从容不迫的动作,心里逐渐升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虽然说事情是她挑破的,可湘哀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并把这件事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引导而去。
“那不是古迹吗?”苾离抱着胸问道,“为什么会锁着不让人参观?”
湘哀穿好了高跟鞋,右手拎着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淡道:“四时巷那边在一些年前出过闹鬼事件,曾经也有人去那边自杀,死状不好。这里住的大多是老年人,他们怕事,所以当然有安委会的人出面调停。你看到的就是最终的结果。”
“闹鬼?”苾离轻哂一声,“谁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就算老年人信,安委会难道不会采取更合适的方法吗?”
湘哀扬手关上门,径自走下楼梯。
“有人去那自杀,我没在和你开玩笑。”她的声音极冷,“你没必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要杀人,最快的就是找点毒药,这种事难道很适合我吗?我搬不动尸体,也没有口才好到劝人去那里自杀。”
苾离怀揣着心思被戳穿的尴尬跟她下楼。墙壁剥蚀比她上回来时更严重了,灰色的水泥楼梯上散落着大块大块的白色墙皮,有些已经被踩碎,有些还完好无损。
湘哀专挑有脱落物的地方走,鞋跟碾过薄薄的一层覆盖物,立时露出深灰的本色。
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和铁栅门,剥落的墙壁,矮小丑陋的筒子楼,苾离深吸一口气,也许是玩世不恭的沁凉壮了她的胆子,她直愣愣地问道:“你住这里,不会不舒服吗?”
这个片区给她的感觉只有无穷的禁锢和极端的逼仄。
“是吗?可能我是一个恋旧的人。”湘哀漫不经心地在花坛砖边上蹭了几下鞋跟,“不走前面,要从小门走。”
和她来时完全不一样的路,更偏了,苾离心想,大概是正门那头连去四时巷的路都封了,毕竟从湘哀家客厅的窗口看,明明是能把牌坊看得很清楚的。
她们一前一后七拐八拐,终于从常青藤掩盖的一扇小小的雕花铁门出去。从草上的径迹看,这里几乎从不走人。
“请吧,四时巷。”湘哀两手插着口袋,径直望向曲折狭窄的巷子尽头,目光幽微。
一侧是古老的砖墙,几百年修缮过多次,另一侧却只有十年不到的历史,是安委会派人砌的,隔开了周边的破败或繁华,顺便把牌坊也圈了进去,围成了诸事不管的地带。
可升天牌坊,明明是为往生者祈愿才立起的。
巷子里其实并不死寂,野草野花长得活泼繁盛,而且还有人来往的痕迹,有乱丢的垃圾,文明程度显而易见地不怎么高。
死寂的只是尽头那扇不过几年工夫就爬满铁锈的高门。
门前,湘哀停住了步子。
她凝视着铁门,背对着脑子运作飞快的苾离,没有上前打开门,却是背着苾离悠悠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博物馆看到了什么?”
不好说究竟是她自己的好奇心作祟还是沁凉的唆使居多,苾离想着那面展窗,出口却成了:“难道你早就清楚了?”
湘哀轻笑了一声:“你看到了这幢牌坊。”
苾离没有接话,湘哀又轻轻吐出两个字:
“和我。”
苾离手中攥紧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响声很大,湘哀若无其事地回身捡起手机抛回去:“你惊讶什么?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去过博物馆?”
明明是亲切又随意的调侃,苾离却感到脊背上一阵一阵上蹿的寒凉,激得她不由倒退了半步。
“你、是、谁——?”她咬牙切齿地问,每一个字都透着蚀骨的力度,“你为什么——为什么活了——”
“这么久?”湘哀接了话茬,神色冷峻,“有人诳骗你去博物馆,却连这种事都不和你说,你都不怀疑她的诚意吗?”
苾离浑身颤抖了许久,才稍稍定下心神,依旧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这重要吗?”湘哀冷冷地笑开,“我倒想问,她是谁?”
湘哀没等她回答,转身去开那把锁。
永生不寄。
苾离的心又开始狂跳不止——两百年了……红字的漆面剥落,但无论是字体大小还是字的样式都没有丝毫区别,永生不寄……这是什么意思?立牌坊的人是谁?他又在想什么?
何为永生?又为何不寄?
她头痛欲裂,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片段,零碎不成气候。
——你去死吧!!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怎么能——
一个女人的尖叫。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那这样,不如我们来定个局……
另一个女人不容反驳的提议。
——你恨我吗?你恨我,还是别的一些什么……
又是一个女人微微颤抖的声音。
……
我是谁?我经历过什么??
苾离抱着头缓缓蹲下,她听到自己凄厉的尖叫。
她再度站起来时一个踉跄,两眼一抹黑,湘哀顺手扶了她一下,问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