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完毕了,走吧,我请你用餐。”纪九薰摘下耳朵上的信号接收器,伸出手礼貌地询问,“听那位周女士说你中午还没有吃过饭呢,你们老板对待员工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屿阴冷冷地问:“你听哪位周女士说的?”
纪九薰笑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这有什么关系,你们在医院那点事我也知道,不是吗?我以前和你朋友也是有出生入死的交情,一起端过温格非的老巢。”
温格非是赌场盛行时的一个毒瘤,大概在三十年前被连根拔起,当时纪九薰年纪轻轻,现在竟然也有五十出头了。
“您认识周湘哀?”屿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知道她也是因为湘哀才会和自己打个招呼——虽然是以一圈人倒下的代价。
纪女士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轻慢人命的态度和两百年前的世家大族相比不遑多让。
纪九薰坦然地点了点头,笑道:“走吧,她好像和你闹了点矛盾,有点后悔。”
湘哀不可能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这位纪女士又在瞎猜——她每次抚慰“情人”大概也是这样瞎蒙一气,何况湘哀和她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密切,要不是纪九薰提了这么一嘴,湘哀是不会说什么的。
屿阴没有正面回答,淡道:“那您那位心腹江先生呢?”
纪九薰压根不理会她,摆了摆手:“管他干什么,让他自己玩去。”
这个回答就很有纪女士的风范了,怪不得枕边人一茬一茬地换,她自己一直都是“我自岿然不动”的悠闲。
屿阴不动声色地跟着她走,纪九薰想起什么回头道:“出去吃饭就把枪放下吧,没必要成天搞得自己紧张兮兮的,不妨享受生活。”
这又是什么及时行乐的想法?
“我等我搭档。”屿阴干脆地拒绝了她。
纪九薰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和气地摆手道:“那我自然是不会强迫你的,不过我那个朋友嘛……你还是少和她打交道的好,她想法太多了,挺危险的。”
屿阴似笑非笑地答道:“多谢纪女士,不过我的事情我自然会留心。”
纪九薰淡淡地点了点头:“小姑娘,今后若有机会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说罢就迈着步子窈窕地走了。
屿阴望着纪女士的背影,皱了皱眉,啐道:“这什么奇怪的人。”
转念间又想起之前那部电视剧,还有……湘哀的三十五岁。
“等等!纪女士!!”她扬声叫住纪九薰,“请您告诉我,湘哀当时叫什么名字?”
纪九薰回头看了一眼,抱着手臂歪了歪头,红唇上下不断地动着:“周湘哀不也是个假名吗?她当时……你真的想知道?我后来没见到她,她可能自己心里想法太多攒不下我就和她各奔东西了。我要不是之前联系到她,我还不知道她在明诚大学教书——真不敢想象。”
装箱那头有人探头探脑,纪九薰厌恶地皱起眉,电光石火间抽出枪拉开枪栓扣下扳机一气呵成正中那人的脑袋。
屿阴默然不语,也不回头看,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遍纪九薰。
“纪女士,若有机会,没准还能再会呢?”
纪九薰散淡一笑,把枪收回腰间:“严湘有你这么个朋友……有趣。”
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离开了。
湘哀不再想用自己最早的姓氏,似乎又不那么愿意放弃它,最终摆到台面上的是这样一个名字,起得莫名其妙,不如周湘哀来得冷情,也不比颜子璇来得让人心驰神往。
纪九薰这个善变的女人当年又是怎么搭上周湘哀的?
果然她还是对周湘哀知之甚少。
假名,她的经历会不会也是假的?
屿阴试探性地举起枪,对准纪九薰的后背,那人似有所感一般,遥遥回头望向她,伴着一个纯粹的笑,落进她眼底。
她那时有一个想法——湘哀是和纪九薰学的枪械吗?
没有人会回答她。
屿阴默默地收回枪,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
她如此心事重重,咫涯却为了顺利完成任务而显得异常开心,掂着枪玩得正酣,连屿阴过来离她三米她才笑着抬头,不期然撞上屿阴阴沉的神色。
“我的天,你到底又怎么了?”咫涯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谁又招惹你了?”
屿阴把枪扔给她,径自走向自己的车子。
她试着把所有的线索都理清楚,脑子里仍旧是一团迷雾,湘哀说的那些事仍旧真假难辨,即便她相信那是真的,零零碎碎的事实连在一起仍不能成线,中途还有赵明景的搅局和纪九薰若无其事的说法。
沉寂了两百年的旧事为什么会在现在被翻起来?难道真的只是赵明景一个人的私心作祟吗?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颜子璇——如今的周湘哀,她就半点都没有想过复仇吗?
赵明景的目的是什么?湘哀的算计又是什么?在这场突发事件中,其他人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周湘哀——她出于什么目的隐瞒了这一切??
屿阴缓缓地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江涛拍岸,她身处开阔的境地,心里却逼仄有如暗室。
就仿佛她曾经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带着刻骨的悲伤和积攒如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