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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位,请进。”医生翻着病历本,用潦草的字迹添上最后的药方,把硬壳本还给了这位老大爷,后者颤颤巍巍地走出狭小的陋室,差点撞上后来的那个女人。
医生怔住了。
女人的神色憔悴得像是七天七夜未曾合眼,一张脸白得像鬼,霜白刺目的发被草率地扎在脑后。
只有那双眼睛幽深漂亮。
“阮医生,听说这里只有您才能做最好的肾移植。”
女人把一叠病历推到医生面前,静静地等着下文。
医生瞥了她一眼,公式化的一眼却在低头瞧见病历本封壳上的名字字体时变成了惊恐。
“您觉得我的字写得漂亮吗?我也这么觉得。”女人笑意盈盈地盯着那三个银钩铁画的字,哑着声解释。
医生狐疑地盯着她看了良久,没有找出故人的半点相似之处。
女人抱着热水袋,拼命地把手掌往袖子里塞,只留了几个指尖露在空气里。
“我的肾从去年开始不好了,之前看过好多次医生,都说只有您这儿才能做移植。”她的语速很慢,声音又低又哑,像是被烟烧灼,又像是痛哭过一样,“我知道您很忙,钱我能出,您帮忙约个手术时间,可以吗?”
医生恰好看完了诊疗记录,把本子半合,盯着姓名栏的三个字念道:“周湘哀,对吗?”
女人点点头,像是被呛到了一样猛烈地咳了一阵,再抬头时脸色更加苍白了。
“身体不好。”医生淡道。
女人笑了笑:“肺也有问题,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活一时算一时吧,我脏器几乎都烂了。”
医生有些不确定,倾身又问:“你说——都——”
“是的。”女人立刻承认,“我身体一直不大好,今年更严重了。”
她的眉目平和至极,安静地描述着自己的病情。
医生还没见过这样的病人,皱着眉头又看了一遍诊疗记录和化验单。
“你没治过吗?”
她就不相信有人得病还会不治。
女人掩面又笑:“我之前也……总之就是没有料到自己的病会这么严重,所以就……拖了一段时间,再说我是中产,哪有这么多钱。”
她看医生有些疑惑,索性指了指诊疗记录上的日期。
上一次倒是在三天前,可再往上推一次已经有小半年了。
“之前没有什么感觉,所以也就没在意,哪能想到现在发展到这个地步,阮医生,我不会死吧?”女人的声音渐渐有些抖了起来。
医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个神经质的病人,确定和记忆中的故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她好言好语地劝道:“你还是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别让病情恶化,但是手术还是要做的,你的肾功能衰竭得很严重,配的药说句难听话完全没用,你有足够的现金尽快手术。”
女人皱着眉想了想,耸耸肩:“好吧,那我去找人借钱。”
医生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究竟奇怪在哪里。
女人拿走了病历,妥帖地放回包里,对着医生挥了挥手。
“谢谢阮医生,等我有钱了再来。”
医生以为要过许久才能再次见到那个病人,没想到两天后就见到了。一叠钱用牛皮纸谨慎地包着,女人捏着那叠钱冲她打招呼。
“请您为我安排手术时间。”她轻快地笑了起来。
医生无言地静默半晌,给她指路去窗钱。
手术并不顺利,女人的血管很脆弱,动辄出血就满腹腔,医生把坏死的部分旧肾小心切除,把新的肾脏嫁接上去。
“我有抗排异的药,不用麻烦您开了。”女人躺在病床上解释。
医生觉得奇怪,却说不上来究竟奇怪在哪里。
这场手术告一段落,女人悄无声息地办了出院手续离开。
医生接到的病人越来越多,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女人又来了,要求肝移植。医生在走廊上和她打了个照面,女人正往肝脏外科走,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如纸。
医生叫住了她。
“你该不会要把内脏都换一遍吧?”
她只是随意地开玩笑,而且也是来源于女人说到的“内脏溃烂”的事情,没想到女人笑了笑,点了点头。
医生觉得奇怪得很,女人低头看了看表,拢着包匆匆向走廊尽头走去。
寻常人做一次手术都是鬼门关里过一遭,女人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可身体却意外地撑住了这些。
医生掐着指骨想:是你吗?
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与其说是证据不够,还不如说是不愿意相信。
两年后女人重新出现在医生面前,霜白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脑后,她穿着灰黑色的呢子大衣,裹着越发瘦削的身子,把手中两枚蓝紫色的胸针放到医生面前。
门口的挂牌上挂的名字是阮垚洁,一个假名。
医生望着两枚胸针的眸光抖了抖。
“又见面了。”
女人笑着收回了两个小玩意儿放到口袋里。
两人一时无话。
“我早该想到你会回来的。”阮宜罄不咸不淡地陈述。
颜子璇没答话,笑得让人瘆得慌。
阮宜罄盯了她很久,她才慢慢地敛了笑。
“我身体不好,阮医生,你会不会见死不救啊?”
阮宜罄本能地警惕起来,冷淡地问道:“你又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