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说的小酒店，位于汴河绕过城门那片最是繁华之段，虽然酒店并没有在主街，但是这里靠近汴河码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何离着了天青色的普通长衫，影十三和总算醒过来的影九也换了普通长衫，凌清羽和阿兰盘了头，一副妇人的打扮，和那大街上的普通汴京人没有任何区别，在酒店挤得满满的大堂里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燕七这段时间一直在布置红楼的事情，影九的身体稍微好些，便和影十三轮流留守，除了留守的暗桩，其他的人都被燕七带了出去，要在这么大的汴京里面布网撒网，还要准备好随时能逃命的通道，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丰富的货物，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凌清羽有些走神。

何离点好了菜回头看了她的神色，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将盘小食从吃得正起劲的阿兰面前拿到凌清羽面前，然后问阿兰道：“神医啊，就留石方和鬼医在代县，你确定后面出来的药不会有问题？”凌家的药材源源不断的送往了代县，让那边的制药厂一再的扩大，虽然已经训练出来好些医生，但是有些药还是必须得要他们三个把关，这次阿兰跟着来，那两个留在代县的可是非常有怨念的，走之前还威胁何离，如果他们的阿兰被别的男人给****走了，他们就让他的隐疾变成真正的隐疾！

“要相信我们的医德！”阿兰哼了一声，对这些个这段日子一直怀疑她的医术的人很没好脸色，何况，居然还敢抢我的吃的！

凌清羽夹了块大大的腰子放阿兰碗里，笑道：“好了吧你，走一路你就念叨一路了，来，小的给您赔礼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人这次吧！”

阿兰哼了一声，然后伸头从旁边的窗子出去看巷口的热闹，那边已经热闹蛮久了，她又正好坐在窗户边，现见那边有人高声叫好，便忍不住探了头去。

“那先生说的是真的？”几个从巷口走进来的客人一边走一边道：“没想到这次关外居然是这样惨烈！早知道是这么回事，那天杨将军我就该去送一程。”

“谁说不是呢，我原先可只听说这仗是赵将军打的，本还说战死个将军皇上居然给这么重的奖赏，哎…”

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凌清羽直接站了起来，便往外面走去。何离要伙计留了位置，赶紧追上几人。

巷口不知何时摆了个说书摊子，旁边站了个姑娘敲着大鼓，那说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看那模样和口音都不是汴京人，傍着那姑娘的大鼓，正在说这次大战杨昭连下三城以两万人对抗辽军十几万人最后因为城门不开而战死的故事。

那书生模样的人说的激昂顿挫，如同身临其境般让人热血沸腾。

旁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听得****处叫好声声，听得激烈处便发出惊叫，听得最后不觉就热了眼眶。

咬着牙忍着那瞬间的痛彻心扉，凌清羽的眼泪却是忍不住，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影九伸手握住了她那紧握住的手，让她的力气用在自己手掌里而不是抓伤了自己的掌心。

“胡说八道什么呢！要事实真是这样，咱们这里怎么一点都没听说？你哪里来的？在这里瞎说，还不快滚！”几个人挤开人群冲了进来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书生抬眼望了这几个穿着军服的人，缓缓站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一施礼，道：“小生从代州而来，本是因为皇上仁慈，特迎了将军的灵柩到京城安葬，小生受了代州百姓之托，前来将军墓前拜祭拜祭，可是到了汴京才知，将军虽然葬在汴京，汴京却无人知道将军之事，小生不才，在代州生活了这么多年，靠得将军才能保安定的生活，这才将这场战事做了本子说给诸位听，只希望汴京的诸位也能知道，如若没有杨昭杨将军，那辽人早入了关，如此，尔等还能有如今这样富庶平安的生活嘛？”

旁边众人一阵议论声，那几人面上一红，将桌子一掀，怒道：“胡说八道！我赵家那河北四路大军才是抵挡辽人的英雄，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次赵家新军十万人，出阵就全面溃败，如若不是李将军救援，只怕一个都回不来。”书生冷笑道。

“是啊，要是人家说的是假的，皇上为何追封定国公？这次可没见赵家一个人得封赏！”旁边有人凉凉的道。

“就是就是！”四下里都是议论声，让那几个人脸上更是恼怒，当下便有人抽刀。

影九欲动，却被何离按住了手，然后影十三挡在了凌清羽前面。

“你们在作甚？”冷淡的声音似乎是从头上传了过来，众人不觉抬头，见人群外面停了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更是高大健硕，几乎要让人仰视才能看到那张刀雕斧琢般英俊带着不悦冷漠的脸。

“将…军…”几个人张着口惊讶的唤道，然后马上单膝跪下施了标准的军礼。

“这人说的没错！他说的都是事实，”赵吟风马鞭指了指那书生，望着那几人道：“你们这样是在丢我们赵家军的脸！给我拖回去，一人三十仗！”

从人群外走进几个身着军服的人，拎起那几个人就走。

“你继续说，让杨昭死也死得个明白！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你便来找我。”赵吟风从腰间摸了块银子出来，随手一丢丢在那姑娘的大鼓上，调转马头，又回头道：“去镇国公府找赵吟风就是。”

待赵吟风那些人走后，书生将桌子重新摆好，将那块银子收好，酝酿了下情绪，缓缓从杨昭不在的那两年黑水关连被破两次的时候讲起。

凌清羽回头走回酒店，坐在位子上夹了筷子菜到嘴里，然后抬头看向影十三，见他摇头便又看往何离，见何离也摇头，眼里便有点点亮光闪动，良久后道：“公道自在人心啊。”韩枔和凌家这边的宣传并未开始，而且开始做也是从江南那边开始，燕七的红楼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会去安排这种事情，何离更加不会。

“何离，找人将那墓重新大修一次。”

“好！”

虽然昭的身体并不在这里，而是和燕三一起沉睡，沉睡在那个时间停滞的长生殿，在那等着我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再去相聚，但是，那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祭奠地，他保护了这么久的人这么久的地方，总还是有人记得，有人知道，有人有着感恩之心的。

从后面小门回到府里，人还没坐下，就有亲卫进来报告，那个程大人又在前面求见。

从葬礼过后，程嘉这已经是第四次过来了，本想如同以前一样回句不见，转念想起中午见到的那个书生，凌清羽点了点头，道：“请他到蒹葭院。”

换了一身黑色的广袖大袍，凌清羽带了影九和影十三往蒹葭院走去。原来的安国公府除了在中间轴上的五个正院以外，其他的院子基本都是分散型的，各有特色，大的奢侈豪华，中的雅致，小的精美，大大小小居然有上百之多，全部用的都是诗经里面的名字，再加上那面积广大的花园，可以想象当初安国公府里的人是多么的繁茂。

蒹葭院和她自己住了的关关院都是靠近后花园和湖的精致小院，当初凌清羽选院子一看到这个关关就说，这个好，多合适啊，自个可不是被关住了嘛？

蒹葭院靠近湖的另外一边，和关关那边的荷花不一样，这边种的是应景的芦苇，院子里扶风疏柳，修竹几丛，名贵的兰花点缀其中，布置得极为高雅，倒是和程嘉的气质有点相像。

程嘉一身青衣站在那青竹之下，微风吹拂，将他衣角吹到了旁边几丛兰花上，听到声音默然回首，看到凌清羽时，他眉眼间淡淡的浮现了一丝笑意，那一霎那的风华似乎都盖过了那满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