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为士者之常情。”闵墟容道,“那蕙王不过稚子的年纪就能引来‘双鸯’相助,其聪颖与名望已然吸引了不少士子前往投诚,帐下谋士之数早已能跟逻桐并驾齐驱,郡内繁华程度更与数年前的龙泉相差无几……”
闵墟容说到此处陡然打住,道:“戚大人,您是聪明人,应当不用我尽数点破。”
许多事尽数道破未必好,闵墟容将余地留给戚台寅。
“闵先生高见。”戚台寅也不道破,真情实意地摆出满脸羞愧难当,叹道:“区区真是自愧不如。”
闵墟容道:“戚大人谬赞了。”
乱世之中,对同盟方更有利的条件往往是“乱”,而非“定”。若是没有战事,便会遏制同盟所产生的利益,而定湘西恰恰就坏在这个“定”字上面。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太过于安定,导致它反而成了盟内得利所得最少的一方,要主动脱出同盟的也正是湘西。
简而言之,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同盟三方都无利可图,那同盟必然长久,可惜,三方因天时地利等众多因素不同而“汝多吾寡”,能维系五年已经是湘西王座上“那位”太过于蠢钝,若是换成瑞侯或者戚台寅自己,恐怕早已经离开三郡同盟。
穆东来便是掐准了三郡同盟瓦解的时机,打算趁湘西兵力分散往郡界驻扎时,抓住王城的可趁之机,自己上位。
戚台寅途中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些关联,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闵墟容从登上湘西战船、见到诸人对戚台寅的态度便知晓如今的湘西水军调配之权八成是在戚台寅手里。戚台寅若未曾从前者口中得到提点,恐怕会无知无觉的迎来湘西易主的那一刻,现在他则有三个选择:既然食君之禄,必将忠君之事,他会选择保住湘西王,并诛杀叛逆;彰显其向上的野心,选择与瑞侯同盟,助对方夺得到王座后,他便是一人之下,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最后,趁二者相争调水军往战湘西,绕道瑞侯后方,截断对方的辎重补给。水军上陆战力虽不比步卒与骑兵,偷袭后方却已是足够用了。而后他只要捏着那些辎重,等穆东来杀了湘西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振臂高挥为其主诛杀逆臣贼子,获胜之后可入主王城,将王座收归己有。
“咳咳……闵先生实乃高人也。”
戚台寅咳嗽两声,打断了闵墟容的话。
“可这三条路我都不想选。”
湘西水军的确是八郡第一,可这也是依傍泊水为前提,兵力绝对无法与逻桐相提并论。
若湘西真与逻桐冲突,穆东来在战湘西养出来的傀儡兵就是不可或缺的绝佳防线。
这三郡同盟究竟是否该舍弃,这瑞侯究竟是不是被豢养的猛虎,又是否会成为祸患,没有人比戚台寅更清楚。
保同盟就必须保郡王,保瑞侯则是为了防逻桐。
到底该如何取舍,他自有一番权衡。
戚台寅说:“我想选第四条路。”
“第四条?”闵墟容难掩惊讶,“何来第四条?”
“有。”戚台寅说:“王侯皆保。”
闵墟容:“……”
……
沈煞没有死。
他在危急之时往下略伏低了一点,借着马的残尸挡下了三分利刃,否则恐怕就当场成了那混战中被踏碎的其中一具尸体了。
他带领义军的数十日间,虽然说不上是鞠躬尽瘁,到也留下了些威望。
旁边有同袍发现他没死,赶忙在那混乱的人群中把马让给了他,而沈煞此时已经动不了了,只能伏在马背上,任由战马带着他毫无方向的奔出那混乱的战圈。
幸好大家都忙着混战,看到这么一个血糊的人,只把他当做是死在马背上的尸体,他这才有机会回到后方。
沈煞看见那年轻大夫仓惶的表情就已经明白自己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失血让他眼皮变得很沉,他反复甩了甩头,二话不说就下了令:
“没法子治就缝上,再用布条多捆几道,熬一碗‘提神药’送过来……还有,记得管好你的嘴,否则——”
他话语间满是森冷杀意,年轻的大夫没听完便吓晕过去,换了一个老大夫进来,这才战战兢兢的把几乎成了两半的沈煞缝上。
所谓“提神药”是常年行伍和江湖郎中都知道的东西,与寻常用来疗伤治病吊着精气神的人参之类不同,是一种复杂的虎狼之药。
说白了,就是将死之人强行续命以便交代后事的药。只是有些人能续个十天半月,有些人不过一、两天就一命呜呼了。
沈煞靠这碗药吊出了一点精神气,对周遭惊愕、惊恐甚至是敬畏的旁人道:
“给我地图和沙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