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天谣下了让麾下匪夷所思的一条号令。
“全部停手!就算被敌人杀也不得动手!”
整肃有致的虞宫州兵本就趋于弱势,停手与否对他们来说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文少光一方本就占据上风,完全不知道武神这番忽然的介入杀伐原因是何,所有来不及停手的逻桐州兵,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死在了寒初珞的手里。
反之,虞宫那方的残兵败将竟然还博得了一线生机。
“为什么?”文少光、陈恽信以及付寻松都震惊不已。
“因为武神是战与杀伐之神。”
湛天谣喃喃低语着,竟知晓这是为何。
“杀伐根本无关善恶与对错……”
“文将军,我们不能束手待毙!”陈恽信疾呼。
“这里就交给你了,武神那边放心交给我——”
文少光话音未落已经持着手中的长/枪策马朝着寒初珞所在而去。
寒初珞从没杀过那么多人,也从没算过自己每刻能杀死多少人。
这一次,天黑之后,他却忍不住开始在心底默数。
他隐约觉得自己每一刻可以杀掉数百人,可他在杀掉近万人后,却忘记了数下去,只知道抬头的时候,天就那么亮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从夜晚杀到了天明。
开始的时候,他的确就如他表面上所表现的那般轻松,后来却因为逻桐源源不断捍卫死的、朝着他扑过来的兵力而逐渐有气力不济之势。
这时候,文少光也越过了混乱的逻桐阵,赶到了他的面前。
寒初珞选择避而不战,轻而易举的摆脱了文少光,继续去杀那些正在杀敌的逻桐兵,亦或没有听湛天谣号令停手的虞宫州兵。
他从来没喜欢过杀戮,而杀伐却好似他的一种本能,好似他本就应该如此。
他一直杀到夜幕第二度降临,始终追击在他身后的文少光与陈恽信终于整备好混乱的阵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逻桐州兵严整的围住了所有的退路。
一种仿若数年前在虞宫遭遇的十里桃花阵一般的兵阵就这般出现在他的周遭,他却没有去找如何脱围的法子,只是不知疲倦的继续着杀戮。
文少光不忍自己的麾下被屠,急道:“小陈先生,这……”
“别急。”他的话被陈恽信打断,“付寻松和湛天谣都已不足为惧,武神亦敌亦友,显然不是虞宫一方的人。他现在不过杀得气势正盛,我们才会连靠近他都做不到。可他毕竟是人,只要他拥有人的血肉之躯,便不可能一直不吃不喝不睡,总会有杀到精疲力竭那一刻。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
“赢!”
文少光看着陈恽信近乎残酷地说着让他战栗不已的话,心中却跃跃欲试的期待着胜利到来的那一刻。
诚如陈恽信所言,当第三天的朝霞升起来时,寒初珞陡然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疲惫,同时明白眼前的逻桐兵实在太多,远超乎他一个人所能杀得光的数量。
即便他每一个动作凝练到最细微的地步,即便敌人看起来就像是自己撞上了他的兵刃去送死,可他的血肉之躯却没办法承受这无尽的杀戮。
第三天,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就像是穿了一件血衣,而他以一人之力所能进行的杀戮,也已经到达他躯壳所能杀的极限。
一个细微到近乎不起眼的停顿就让围住他的敌人找到了破绽,割开了他的肩膀。
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又坚持着战了大约一个时辰,更浓烈的疲惫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自不量力。
好累。
他脑袋里几乎只有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的催他停下动作,停止杀戮,他竭尽所有才撑住仿佛随时要阖上的眼皮,再一次杀死了接近自己的又一波敌人,而当他挤出所剩不多的气力,准备再迎一波敌人时,面前敌人却如潮水一般的分开又合拢,送进来一个他此时没有气力胜过的人。
文少光看准时机提着长/枪迎上前来,一枪冲着寒初珞的门面递出。后者则看着迎面而来的无名铁长/枪,费尽气力都挪不动身躯,只能将视线停留在拴在枪上的那枚灰扑扑的盘扣上。
一刹之间,寒初珞仿佛要以这般平静地模样迎接自己的死亡,幸而他的本能没有在这一刻舍弃他,带着他险而又险的避开了文少光的一击。
寒初珞抬手用不知道哪来捡来的长刀措开了文少光覆手回锋的长/枪子刃,那把脆弱的长刀却因此被绞得粉碎,碎片刮擦过他的眉峰,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血就这么流进了他眼睛里,让他只得用手背胡乱的抹了一下。紧接着,文少光身后的逻桐兵马却潮水一样朝着他涌了过来,顷刻间就把他埋入了人海般的厮杀中。等他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文少光的第二枪又已经递到了面前。
这第二枪跟之前完全不同,快得几乎只剩一道残影,就连寒初珞的眼力都看不清摸样。
几乎是眨眼之间,寒初珞便明白了这转瞬的差异。
文少光竟然趁着方才,瞬息就入了武。
数日来不眠不休的杀戮与以一敌众对寒初珞而言无一不致命,而更致命却是曾经交手过两次的文少光。
文少光一击贯穿了寒初珞的右臂,后者堪堪及时抽身,没有被长/枪的子刃把整条胳膊绞掉。
许多事情,往往就是来得这般寻常且猝不及防。
寒初珞明白,他的又一度的不自量力,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对这险境并不畏惧。
刹那间,仿佛连生死都不能让他畏惧。
可与之同时,有一种恐惧却从他心底滋生。
四年了。
他寻遍了传承,学遍了武功绝学,依旧不知道自己身上那枚伐虎碎片承载着怎样的法则之力。
无论他在别人眼中已是如何,他却明白自己依旧无法成为真正的战与杀伐之神,依旧只是一介普通人……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他不甘心就这么一直败北下去!
“这并非胜负之争。”
陌生的声音陡然在他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