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连来到甲板上时,无名敌船已离毒蜂号不到两海里。他手脚轻快地攀上瞭望台,扯住一根缆绳保持平衡,努力辨认着敌船的形状。天色太暗了,对方旗帜图案模糊,波涛间依旧只能窥见船体在浪中起伏的漆黑剪影。
“不像是同行的船,像是军舰。”海连道。
灰沙扯了扯嘴角:“军舰……?”
“不是你想的缇苏军舰,他们船头形状是鲛女,这个不是。”海连连忙解释,一边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敌船和他的烂命是没关系了。
允海之上波涛从未平息,缇苏,莫亦,繁水等国在海上军舰林立,尤以缇苏势力范围最大。但二人这会对话轻松,只因来的是军舰也无所谓,脚下的毒蜂号船硬炮好,自出厂后这艘双桅劫掠舰击溃的军舰不知凡几,再来一艘,也不过是让船上的水手们在醉酒后又多一样可吹嘘的战绩罢了。
海连继续眺望,片刻后他忽然有些不可置信般咦了一声。
“怎么了?”灰沙问道。
“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
青年眯起的眼睛骤然瞪大,他提高了嗓门,“要命了,那好像是东州军舰!”
话音一落,甲板上霎时热闹起来,连灰沙都骂了声娘。
叫骂无关惊恐,只关兴奋。
自从十多年前东州宏朝突遭变故一分为二,而宏朝的海军名将费祎又叛国逃亡后,曾经独霸一方的东州水师在允海上几乎销声匿迹。如今却让毒蜂撞上了一艘东州军舰,不亚于是饿虎见了肥肉,凶狼盯上白羊,船上的人欢呼着,各个眼里泛起了贪婪绿光。
两方距离还在不断拉进,炮舱大门已开,火药点满,舵手只需再往前开一点就能发起进攻,可就在此时海连的脚下猛地一震,船体剧烈摇晃起来,若不是他握着桅绳,几乎要被甩飞出去,青年大惊——竟然是毒蜂号先中弹了!
“他们射程怎么会这么远?!”
“阿龙掉下去了!谁来搭把手!”
“绞车的人呢,滚哪去了!”
海连夹在水手炸锅般的叫嚷中喊了一声:“灰沙!”
“满帆!满帆!别被他们撞上!”灰沙也不是傻子,他箭步过去撞开舵手自己掌住了舵盘,“抓紧了!”
毒蜂号像是一尾游鱼,在海面灵活的绕出一个小半圆,船头擦着第二发链弹掠过,供奉的海神像木角蹭掉了,碎屑飞溅。灰沙掌舵工夫不差,但他老爱急转,海连在瞭望台上被他甩得晕头转向,像只沾水蝴蝶般飞来扑去。
“你他妈怎么开船的!”海连骂他。
灰沙哈哈大笑:“别打他们出水线,只绞桅!”
“你确定?”
“我看上他们的船了,”灰沙这话含着血气,“但看不上他们的人,所以老子要船,不要人。”
海连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没接话。
他没有灰沙这么乐观。允海海盗们已近十年未与东州军船较量了,他们只知道那些从迟锦城和洛甫城出来的商船好对付极了,那里面满载丝绸,香料,美酒,体积巨大行动迟缓,像一头不长角的肥羊般任由十六岛的海盗瓜分。但对面这艘军舰和它们全然不同,不管是坚固的船体,强大的火力,都彰显着它并不是柔弱的草食动物,而是一头嗜血猛兽。
“开炮!”炮舱的水手们对着猛兽齐声高叫。
天幕之下海战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