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泓玩着她的手指,缓缓道:“他是我的第一个养父。”
“养……”丁若羽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
“幼体期间,前前后后,我被各方人士领养过十几次。”离泓笑了笑,看不出那笑里是否有辛酸和讽刺。
这还是来到彩华楼住在一处后,他第一回对她细说起自己的过去。
自他诞生以来,就成了各方人士争夺的筹码,而大多数人又因控制不了他的能力而放弃,继续高价拍卖。百年间辗转数度,最后被当成不祥之物丢入山林,才遇到仰空。
仰空将他带在身边,教他变成一个人也教他将来该怎样活下去……那几年,他像被突然点化,有了自主的意识,亦学会明辨是非,不再是一件价格高昂被上位者竞相哄抢的罕见工具。
“他们为什么要将你抢走?”被物化成这样,俨然是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丁若羽听得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望着他已然看不出悲伤的双眸,握紧了他的手。
“你可知天运阁?”离泓垂下眼睑,嘴边残留着一丝淡笑。
得到对方迟疑的应声后,他方接着道:“便是由月绪和十余名长老一同掌管的天界组织,司刑罚,善预测。”
被选入天运阁的要求非常高,不光要术法超绝,还需身兼一种与生俱来的异能。
而在魔界,虽无同类组织,却有着同样生来便身怀异能的人。
“我的异能,是吞噬。”离泓松开一只手,将挡在眼前的发丝拨开,又接着道,“一开始只是吞一些低阶修士寥寥无几的念力,到最后,便可直接吞噬异能者的法力。”
且会将被吞噬之人的异能在体内保留住十分之一左右的程度……
简直是个人神共愤的怪物。丁若羽再望向他,明白那些人为何想将他占为己有收归己用了。
“他们是杀不了我,否则早死了千百回。”
如他这等危险的存在,活在世上确实会给得不到的人带来深深的压力。况且,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清醒的神智,整个人混混沌沌,仅是一把没有自主权利又破坏性极强的刀。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个人,似乎仍还活着。
躲开了天族的窥伺,却逃不掉魔族的掌控。
离泓将目光转向摇摇欲坠的烛焰,低声道:“这次是我连累你。”
“什么连累。”丁若羽彻底打消掉心底的疑虑,笑了起来,“我们不是早就被捆绑在一块了?”
门上响起清脆的敲击声,楼雪的丫鬟在外唤道:“二位,该用晚膳了。”
“走吧。”丁若羽跳起来,伸手向离泓,欲拉他一把。
“不去,眼巴巴看着你们觥筹交错,我难受。”离泓背转过身,倒头就睡。
他体内的零件,尚未修复完全。
丁若羽轻轻叹了声,出去后替他合上门。
院子里挤满了姑娘。
除了彩华楼的歌姬舞伎,还有些她根本不认识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妩媚女子。
领头一人正扬声与采卉攀着交情,丁若羽借着院内彩灯和淡薄的月色伸长了脖子瞅去,居然是醉烟楼的鸨母锦娘。
她一身艳俗的紫红绸裙,缎面油光水滑,鬓边簪了枝硕大的红月季,甩着绿帕子,扭动着微微发福的妖娆身躯。
扑面而来的各色香粉混杂在一起,呛得丁若羽连打两个喷嚏。一众人中,独她师父一袭雪青色衣裙抱琴而立,显得那般超凡脱俗、清雅绝伦。
“师父,出什么事了?醉烟楼的人怎会来我们楼子?”她为了扒开挤得严严实实的姑娘们,甚至使了身法,才堪堪挤到楼雪近前。
“她们是来看望你红姐的,顺带请了名厨做了一桌酒,说什么之前赢了她不少银子有点过意不去。”楼雪说这话时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很显然段红烛拿去赌输的那些钱都是问她借的。
丁若羽尴尬地笑了笑,转眼间采卉已开始招呼他们去大堂内用膳。
这一晚彩华楼难得停业,闭了大门,将姑娘们都聚起来。厅堂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杯盏交错,乐师们忍不住上台献艺,将气氛活跃到了顶点。
“过年都不见这么热闹过,没成想反倒因阿红的一场病……”楼雪转着酒杯感慨,见桌上摆满了玉盘珍馐,自家徒弟却吃得慢条斯理,欣慰道,“真不错,这才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真想留在这楼里,同师父一起过一辈子。”丁若羽放下木箸,若有所思道。
“胡说!无论姜国还是东邺,你迟早要选一个去住的。”楼雪捏了捏她的脸颊,“再说,师父我也快要……”
她停了下来,脸上流露出娇羞之意。
这副娇滴滴的女儿情态,看得丁若羽呆了又呆,良久才恍然大悟道:“恭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