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盘旋。
尚未完全入冬,极北雪境的照夜城已提前被暮色笼罩,昏沉沉一片。
冰冷的雪光与远处朦朦胧胧的灯火互相交织映衬,如幻境般看上去那么不真实。
岁寒裹紧了身上漆黑的皮裘,一步步向灯火熹微处行去,在这片无垠的白中分外显眼。
但是,距城墙还有数里地,他便停了下来。
百余名雪国将士策马而近,见了他无一人下马行礼。
岁寒放下拢着衣领的双手,掌心幻化出一柄碧绿的法杖,望着这群似敌非友的士兵,想等他们先交代情况。
但这些人只是一声不吭靠近,在相距六七丈远时齐齐举起手臂,共同设下层层相叠的法阵,将他团团围困。
身遭两三丈方圆,雪地变得焦黑,丛生出阴湿腐败染了霉的毒草。
毒草向外伸展,见风而长,不过瞬息间,已没过了人的足踝。有几根摇曳纠缠着,紧紧绕上了岁寒的腿,使他再也无法走动。
“鬼族噬灵草?”岁寒摘下一只厚厚的皮手套,俯身碰向一株毒草的芽尖,没想到那草如动物般突然伸长了一截,直扎进他的手指,吸走了几滴血液。
飞快地缩回手,岁寒盯着仍在快速往上蹿的毒草,将伤口处已然发黑的血水甩掉。
他知道这类阴邪之物畏光,于是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未戴手套的那只手心里迸发出金色的光芒。金光被压了下去,于地面铺散开来,笼罩住所有草叶。
毒草渐渐停止生长,收缩、枯败,最后化为一地斑驳的霉菌,黑一块灰一块,沾在他的衣裤上亦是污脏不堪。
随后,这些毒物竟继续在他的外衣上生根发芽。
岁寒一惊,浑身的金芒爆开,法力汹涌,方使所有霉菌剥落消失。
见这一招不管用,对面的军士纷纷下马,几个呼吸间已全数来到他面前分工有序地开始列阵待战。
较远处的是擅长使用中远程术法的,而靠内这一层则是善于近身搏斗的。
无声无息间,军士们接到了指令般齐刷刷动起了手,差点打了岁寒一个猝不及防。
若是之前未去天界请罪的他,早被这一波围攻打得元气大伤。可此刻的他不一样了,他差不多已恢复到了当初鼎盛时期的功力。
黑压压一团乱战中,不时有身着统一军服的人从包围圈内被抛出去,落在外围丈余处,滚不了两三圈便气绝身亡。
一个多时辰后,雪地上百来名军士死的死伤的伤,再无一人能爬起身。经历了一番实打实的恶斗,岁寒纵使法力高强,也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裹着碎雪的风自城门方向吹来,地上重伤的军士中竟没有一个发出声音呼痛的,如哑巴一般趴在地上,浑身扭曲。
岁寒惊异地望着这些人,又眺望前方,城门再次打开,这回,又涌出来千余人。
“这群人难道是故意牺牲自己拖延时间,好让城里的大部队准备好再跟上来?”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眉头紧锁。新来的大军气势逼人,他不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雪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下一刻,答案就出来了。
黑压压赶来的大军中突然山呼如雷,随后集体让开一条路,齐齐道:“恭迎大祭司!”
这句话中,迎的并不是他。
因为那人已经出现在了人群的正前方。
白马,袈裟,禅杖……
一名僧人模样的男人现身雪原,刹那间天上的雪也停了、云也散了,一弯弦月孤零零挂在遥远的天际,映出他犹如常人一般混在人群里便再也难找到的普通脸容。
“大祭司?”岁寒毫不把那千军万马放在眼里,踢开挡路的尸体向前走了几步,冷笑道,“谁同意的?”
僧人下马,亦缓缓走向他,平凡的脸上笑起来却说不出的奇异,似乎能感染到所有与他对视的人,最终听命于他。
异能力?
感应到不对,岁寒立刻移开目光,望向别处道:“确实有两下子。”
“雪国,素来只该有一位大祭司。”僧人开口道,语气也微微带着笑,伸手作拈花状,那声音犹如妖精的低语般直往人心里头钻。
岁寒听到他的声音有一瞬间恍惚,在这一瞬间,对方已将手贴在他心脏处,片刻后方收回,慢悠悠念了句佛号。
他什么都未做,却让岁寒如堕冰窖,心里一下子没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