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样也不该比从前更糟糕了。
她从前陪着徐简经历过右腿逐渐萎缩、连累左腿,最后只能坐轮椅的过程,中间治伤治得十分用心与紧急,徐简吃了很多苦,她都亲眼看过。
眼下,总该轻一些。
装是肯定会装,但那是对着朝堂去的,断没有在她这儿还装严重的道理。
甚至,以徐简的性子,十之八九还要跟她装风轻云淡。
结果嘛,这如果是已经修饰过的「风轻
云淡」,那没修饰过的该是什么样?
等林云嫣把视线往下挪,挪到徐简的腿上时,她的眉头紧紧皱了。
没有那道长长的、像蛇一样的刀痕,也没有萎缩变形,只这么看去,其实根本没有什么。
那丁点淡淡的伤痕与林云嫣记忆里的模样一比,她本来都不会心急。
可她看到了那些银针,也看到银针底下密密的青紫,星星点点的,连成片。
徐简也在看林云嫣。
随着治伤推进,他猜到林云嫣会来一趟,甚至也猜得到,她应该是在估算最合适的时机。
徐简没让人给她捎话,让她自己琢磨出个时间来。
刚前头来报说「郡主来了」,徐简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差不多是该来了,不来就不是小郡主了。
只是没想到,小郡主看了一眼后,情绪就很不对。
几乎是一瞬,那眼眶就发红了。
她甚至都没有顾上与徐缈问个安。
徐简忙道:「看着吓人而已,这些是药浴泡出来的颜色,染着了。」
林云嫣没接这话,拧着眉看向一旁的岳大夫。
岳大夫嘴角一抽。
这让他怎么说?
医者良心,让他说胡话吗?
药浴一泡,要染就染一条腿,怎么可能就是那一段青的青、紫的紫?
他昧良心说胡话,也得郡主信啊。
郡主一看就不好骗。
岳大夫纠结极了,看了眼徐简,又看向林云嫣,硬着头皮哂笑道:「看着吓人,其实都是治伤时正常的状况。」
林云嫣徐徐吐出一口气。
大夫有大夫的为难,她很不至于逼问大夫什么。
缓了缓情绪,林云嫣与徐缈行礼。
徐缈面色不太好看。
她这几日也累,心里累。
没有一个当娘的看到儿子受这种苦还能睡踏实的,即便岳大夫与她解释过几次,这心事就会压着。
可除了来陪着,她也帮不了徐简什么,或者说,连陪着也就是安慰安慰自己。
听说林云嫣来了,徐缈诧异之余,也很能理解。
阿简与郡主虽未完婚,但感情一直不错,郡主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来看一眼也好,不然也得日夜牵挂着。
而且,她得替阿简再宽慰宽慰郡主。
她看起来越放松,郡主才能越放心,不是吗?
徐缈打定主意,只是她也没料到,林云嫣一进来,眼睛里的担忧与挂念一点儿没藏住,哪怕下一瞬就要落泪珠子下来都不奇怪。
这让徐缈心里发疼。
心疼阿简,也心疼郡主。
是啊。
不就是这样吗?
情真意切的,即便面上硬忍着、甚至忍到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心里也会排山倒海、波涛汹涌。
而郡主又不需要、也不会硬忍着装无事。
见林云嫣要哭不哭的,徐缈亦是红了眼,过去把人搂到怀里,柔声道:「吓人吧?我看了几天了都没看习惯,你初初一看,是要受不住。
唉,你看看我,脸都有些花了。
你坐着陪阿简一会儿,我去净面。」
徐缈说完便放开了林云嫣,转身往外走。
岳大夫明白人,针扎着呢,这会儿也不需要他,他也就退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林云嫣与徐简。
林云嫣走向徐缈先前坐的椅子,直接坐下来了。
徐简闭了闭目,也调整了下,
复又睁眼看她:「我就想着你差不多要来了。」
林云嫣仔仔细细又观察了会儿,尤其是徐简的腿上,她蹙眉看了许久,而后又重新迎上徐简的视线:「你、你不是不想好好治吗?那又怎么治成这样子了?」
徐简道:「岳大夫的法子还算可行,就试试。」
林云嫣面露不满。
徐简完完全全是在避重就轻。
她歪着身子往外头看去,参辰守在屋外,岳大夫似乎在院子里。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道:「那到底是岳大夫还是章大夫?」
问完了,见徐简额上又是一层汗,林云嫣掏了帕子与他擦拭:「你要这会儿没精力说话就先别说了,养养神。」
徐简看着她,笑了下。
额上帕子很软,呼吸间能闻到浅浅香气。
那是小郡主喜欢的熏香的味道,她的衣物、帕子上都会有这味道。
说是自己配的,宁神又醒脑。
前一个,徐简觉得对,后一个,他一点没觉得。
哪里醒脑了?
还不如说解乏,解得他想闭眼歇一歇,这几天没有睡好过。
前一阵,他的疲乏是故意摆出来的,靠一盏盏浓茶撑出来的效果,唬得朝房里别人都以为他夜不能寐。
但这几天,真不是茶叶弄的。
「再伤一遍似的」,不是说说而已,的确让他吃了一番苦头。
他甚至说不出,到底是哪一回伤得更痛些。
加上前几天被茶叶逼的疲乏,身体很累,精神上又歇不好,状况看着就更糟了。
「是章大夫,」徐简叹道,「就是当时我们遇到过的那位关中大夫。」
林云嫣应了声。
具体是什么时候,她知道的。
徐简本想再说些什么,抬手想按一按眉心,手指触到的不是额头,却是林云嫣拿着帕子的手。
林云嫣松了帕子,想把手收回来,让他自己擦去。
徐简却没管那帕子,手指往这侧又一伸,直接扣住林云嫣的手,不松不紧握着。
「确实没精力,」他的声音沉了沉,「让我歇会儿。」
林云嫣的指尖动了动,见徐简闭上了眼,眼下犯青,她胳膊卸了劲,没再动,没把手抽出来。
酷夏已经过去了,这几日隐隐要入秋。
偏这屋子里不透风,沉闷闷的,她手背覆在徐简的额头上,汗水擦了又渗,黏黏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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