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就不对了。
邵儿是皇太子,诚然没有那么成熟,但他若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以后怎么办?
不是稚子了。
说起来,也确实是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让他不知不觉间对邵儿行事产生了不信任感,以至于此刻细想起来,哪哪儿都不对劲。
当局者迷。
明明,他应该是最信任邵儿的人,邵儿也必须能担得住他的信任。
「朕知道了,这事容朕仔细再思量思量,」圣上看向徐简,「你好好养伤,新婚燕尔的,多陪陪宁安也好。宁安还在慈宁宫?
你告退吧,别让她等着。」
徐简起身行礼。
曹公公送徐简出来,一路走出院子,见辇子还等在外头,他便放下心来。
「曹公公,」徐简笑了下,故意道,「公公也觉得,我御前说话太直了?」
曹公公微笑着没接这话。
徐简又道:「我觉得我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公公以为,不应当?」
曹公公:……
不应当什么?
不应当与圣上说那些话,还是不应当信任太子殿下?
这话是他一个御前内侍能随便说的?
端着笑容,他正要催徐简上辇、莫要让慈宁宫等着,就见徐简视线往东侧一偏,远处几人迎风而来。
来的正是李邵,身后跟着两内侍。
两厢打了照面,李邵面露意外之色。
等徐简问候,李邵道:「你怎么……是了,你昨儿成亲,来谢恩的?怎么不见宁安?」
「郡主在皇太后那儿,只臣来的御书房,」徐简道,「臣刚从御前出来,正要去接郡主出宫。」
李邵挑了挑眉,目光就落在了一旁的辇子上。
「你坐?」他问。
徐简道:「圣上恩典。」
李邵嗤的就笑了:「确实,能在宫里这么坐辇子的也只有你了,我都只能走。」
这话不阴不阳,徐简根本不接,因为曹公公会接。
曹公公一听就心跳快了两拍,笑眯眯催李邵进去面圣。
李邵这才不与徐简多言,大步往里头去。
曹公公跟上,看着李邵的身影,心里暗暗叹了叹。
其实啊,辅国公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太子殿下突然想闹腾什么事的时候,辅国公跟没跟着,都会闹腾。
当然后头还得再有一句,跟着还能拉一把,没跟着……
就像裕门关,捆回来一次,战场上救了一次,殿下总算全须全尾;陈米胡同不算跟着,辅国公也不知道殿下大晚上在折腾什么,最后么,被顺天府和守备衙门「一网打尽」,满京城都知道了。
只能说,盼着殿下真的吃一堑、长一智了。
唉!要不然,圣上才是最不好受的那人。
徐简目送李邵走了,这才坐辇子回了慈宁宫。
林云嫣还在陪着皇太后说家常。
皇太后到底是关心她,哪怕有些话不太好开口,也低声问了起来。
「辅国公府就徐简这么一根独苗了,往后要传下去也得开枝散叶,」她道,「不过也得缓几年,你岁数小,不能着急,不管如何,得以你自己状况来。」
林云嫣应了声。
这事儿吧,从前娘娘也提过。
起先是顾虑她年纪,几年后见她迟迟没动静,反倒是担忧起来,甚至还私下问了马嬷嬷,到底是两夫妻还没有生养的心思,还是谁身体没调养好?
当然,这个「谁」,慈宁宫里指的是徐简。
徐简当时腿不行了,日日轮椅起不来身,想不被皇太后怀疑都难。
事实上也确实会有些影响,实际状况就是那样,夫妻间有些什么也势必克制。
好在皇太后、以及诚意伯府里都是出于关心,更担心这话题让他们有负担,也就没人盯着催,林云嫣一直都是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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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也该说命里注定。
没有孩子比有孩子强。
若是奔逃路上还带着个小孩儿,那日子就实在太艰难了。
至于今生……
徐简昨儿夜里怎么说的?腿又没断了……
「娘娘,」林云嫣似是不好意思,微红着脸道,「我让马嬷嬷给我弄点方子?我自己也觉得、太着急了些……」
他们还要对付李邵,对付那背后之人,再尘埃落定之前,若有身孕、恐不方便。
林云嫣想,她也好,徐简也好,一定更希望在解决了麻烦之后,能够放下心来,全心全意去等待孩子的到来。
皇太后见她红脸,不由笑道:「你有主意就好,也和徐简商量着,马嬷嬷知道方子,不损身子的。」
林云嫣颔首。
正说着,小于公公禀说辅国公从御前回来了。
皇太后让徐简进来,问了两句,便道:「哀家乏了,闭目养会儿。大冷的天,你们两人也别去外头转了,去云嫣住的偏殿休息会儿。」
林云嫣应下,带徐简往偏殿去。
偏殿里也烧着地火龙,很是暖和。
林云嫣有阵子没在宫里住了,这里却依旧打扫得很是干净,与她常住时一般。
挽月奉了茶水,退出去了。
林云嫣在罗汉床上坐下,手里把玩着茶盏,看了看窗棂,又看了眼殿内摆设,轻声道:「去年夏天,我就是在这里醒来的……」
徐简侧着身子,一瞬不瞬看着她。
「前一刻还在火里,我看到轮椅倒了,你被砸倒在地,我想把你拖出来却做不到,那时候我就想,虽然要死了,也得让你死得轻松些,别被那么多碎瓦压着……」
林云嫣顿了顿,喉咙有些哑。
「我其实没受什么罪,挖着挖着人就懵了,再一回神就已经坐在这儿了,」林云嫣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徐简,「当时是挺惊讶的,很多事情像是清楚、又没那么清楚。
现在想来,我好像白挖了,你一点都不轻松,你受了很多罪……」
压在徐简身上的不止是碎瓦,还有漫长的「时光」。
徐简的目光沉了下来,把林云嫣手中的茶盏拿开、放在一旁,而后扣着她的手腕,把人按在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背。
「阿嫣,」他道,「你没受罪,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