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些玉带桥、大雁、双鹤的没嘴儿烟,城里除了特困难的人,几乎已经没人抽了,咱在店里留下各样一件儿,回头慢慢卖着充样子就够了。其他的货,就得靠你找渠道往郊区甩了。”
“总之你记住一个字儿,就是‘快’!哪怕赔点运费,比咱进货价便宜点都行,赶紧捅出去。因为只有尽快回笼本钱,咱们才好进新的货,继续这么良性循环。”
张士慧关注力已经回来了,听了这话忍不住又赞上了。
“哎,你给的这方向真对路哎。可不嘛,农民喜欢这种烟,是最大的消费群体。这么干,可能还真能行。那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咱们再往远点卖行不行?像我妈那河北老家那边,好像有个亲戚也是开烟酒店。要给他的话,咱放心,他也合适……”
但张士慧可没想到,他自认为挺好的这个主意,却立刻遭致宁卫民强烈反对。
“别介,你可千万别!这烟酒不是一般的东西,国家管控条例严着呢。咱们的货出咱们的手,一定一定不能出京城范围。否则一旦被发现,是要被吊销执照的。”
“你呀,回头好好看看相关条例吧,相关的责任定的细致着呢,你超过单据上的数目运送烟酒都犯法。所以千万小心,绝不能别因为无知和疏忽,犯这样的错误,把咱们自己搁进去。”
“有关这事儿,我真得特别嘱咐你一句,外贸烟往往会涉嫌走私。利润虽大,但千万别碰,咱碰可不值得。要我说,就连高档烟酒的回收业务,你也别收洋烟……”
宁卫民的这样的郑重其事的态度,由不得张士慧不重视。
他点了点头,认真地做出了承诺。
“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严重呢。那我明白了,你放心吧,那些条条框框,我回头一定好好读读。你既然提醒了我就不会犯错误的。”
跟着又似乎醒悟了点什么。
“哎,那要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就为了预防万一,怕咱们出错,才会替那姓黄的想那么周到啊。图得是他关键时候托咱们一把。那为了他,咱……咱今后就只能一直卖京城本地货了呗?”
哪知这事儿出口,宁卫民倒笑了。
“嗨,的确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假。可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你却想错了。”
“我跟你说实话吧,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咱们一旦要把大批廉价烟卖到郊区,必定会对郊区的烟酒市场造成冲击。咱们的货便宜啊,那人家都买咱们的,就不卖公家的了。”
“这种行为在西方国家叫做倾销,是能把别的企业挤倒闭的。那供销社不懂咱们来财的方式,绝对没有还手之力,他们能高兴啊?”
“时间一长,他们肯定受不了,或许就能让糖业烟酒公司过问调查。你能保证没人查到咱们头上。到时候怎么办啊?姓黄的要找咱们问话,就得拿本地货当挡箭牌了。”
“别忘了,地方保护主义哪儿都存在,本地烟酒卖得好,实现利税最大化才是最重要的。外地烟酒积压一点怕什么?所以就算咱们做的不地道了点,给黄大经理惹了麻烦。可帮本地企业化解了积压库存,那也是大功一件啊。”
“我敢肯定,在此之前,咱们京城的烟酒企业就会首先感谢糖业烟酒公司。那姓黄的做出成绩,当然就会受到上级表彰。到时候,咱们问题即使暴露了,他也会做出正确取舍的。不会太苛责咱们,兴许以后还会继续支持呢……”
说到这里,宁卫民又再难掩其自鸣得意的神色。
冲着张士慧一抬下巴颏,挤咕了一下眼睛,便嘿嘿坏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孔带给张士慧的感觉。
其实与去年上映的电影《陈X市长》里的那些爱搞阴谋诡计的沪海奸商,颇有几分相似。
不过,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叫臭鱼找烂……不对不对,是乌龟……呸呸!是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哪。
张士慧居然毫无一点被引上贼船的懊恼。
他就像电影《白毛女》里时刻紧跟着黄世仁的穆仁智,也在脸上泛起了欢畅的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