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前辈,此前我答应邢夫人,为她绣制一幅新花样,好与她近日新得的头面配衬,只是晚辈技艺不精,唯恐有错落之处,唐突了邢夫人,故而请诸位前辈前来观礼,若出了问题,有前辈们斧正,也好及时修改。”
她年纪太小,言行又有礼有节,话里话外将在场诸位捧成德高望重的前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只在这一番话的功夫里,便有不少人倒戈,纷纷宽厚开口:“祝小姐放心吧,若有什么疏漏,我们都会提醒你的。”
“是啊是啊,祝小姐年少才高,我们虽然有些经验,但到底这一行的未来是要落在你们年轻人身上的,我们做前辈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为你们这些后生铺路了。”
祝嘉鱼谢过开口的众人,悬腕提笔,低头作画。
于书画上,她是下过很多功夫的。
那是前世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跟着容衡从绥平到了玉京,她仍旧是那个小小的商户之女,但是容衡已经从祝家赘婿,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邺最年轻的少将军。出入权贵府邸,往来清流名门。
为了能跟上容衡的步伐,她努力地去学玉京贵女们所学的东西,书画,琴棋,制香,插花……
到头来容衡也并没有为她所动,在需要她死的时候,仍然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了出去,仿佛七年夫妻情分,不过是昨日朝露,通通算不得数。
她吸了吸鼻子,将心底喷涌出来的委屈压下去,手下动作不停。
事到如今,对她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她曾经费劲辛苦去学习的东西,现下都成了她铭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如同本能一般,在她需要的时候,便能毫不费力地展现出来。
她画菊花,白菊孤洁,黄/菊灿烂,红菊热烈……她作画时,线条精细,运笔稳重,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仔细勾勒,到晕染时,设色浓艳,一笔一笔落下,菊花的形态也就仿佛渐渐在纸上活了过来,花团锦簇,工致清丽。
众人几乎是屏气凝神地看着她起笔落笔,生怕出声惊扰到她,毁了这副上好的佳作。这时候那还有人记得她作画前,曾有人大言不惭地开口要指点她?
这样的水平,指点他们都够了!
收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将画笔放下,她看向座中众人:“这幅花样,我将它称为寒香图。邢夫人新得的头面乃宝蓝色琉璃缀红宝石打造而成,事先邢夫人给我看过图纸,那套头面华丽非常,赤金累丝做成花朵,中间点红宝石为花蕊,宝蓝色琉璃则刻成振翅欲飞的蝴蝶模样,精巧灵动。”
“这副头面名唤‘明月不谙’,取自前人词中‘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一句。是邢小姐送给邢夫人的生辰礼。”
“在未曾知道这一点之前,我为邢夫人绘制的绣品图样是春江图,江上芳草鹅儿,绿满微风岸;江畔春花欲燃,有蛱蝶深深见。只重意趣,未有真章。”
有人听到这里,已经皱起了眉头,但祝嘉鱼没有给她们继续思考的时间,继续道:
“但是诸位,邢小姐十年前便远嫁玉京,她送给母亲的生辰礼,真会徒有其表,而无内涵?”
“我苦思许久,终于从这副头面的名字窥得邢小姐用意。明月不明白离别的苦楚,但是邢夫人明白,邢小姐也明白,她是在用这副头面诉说自己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啊。”
“所以我将旧稿废去,另作此图,有三点,蝶通耋,寓长寿,百花之中,唯菊有此意,此乃一;重阳登高,思乡怀人乃见秋菊,此乃二;第三么,则是为了教一教摇芳阁的宋娘子,我绘的图样你偷得走,但我的心思,你却学不来。”
她看向人群之中的宋娘子,颦笑动人,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平地惊雷,将众人炸了个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