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生二十年,他之所见,白骨红尘,无非是荒唐又辛酸的旧事故典。
但祝嘉鱼看起来很有兴趣,他自然不能扫了她的兴,于是颔首道:“却是有几分兴趣,不知这槐树有什么说法?”
祝嘉鱼忍不住叹一口气。
她觉得容衡真是有功底的,他分明不信,也不感兴趣,却能摆出这么一副真诚姿态,向她请教。若是她真处在少不更事的年纪,难免天真以为,他与自己果然谈得来,两人的话题居然能说到一处。
可她到底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知晓面前看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少年郎君,一张好皮相下包藏的是如何的薄情寡幸、狼子野心。这会儿看着他虚心求教的神情,只觉得虚伪得令人作呕。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笑意吟吟道:“槐,木中有鬼也。听说槐树最聚阴气,尤其子夜时分,逝世之人甚至可以依托槐树返回人间。话本里常有痴情女子被负心汉害死之后,借槐树增长功力,向旧情人索命的桥段。”
她转过身,看向容衡,一步步朝他逼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容公子,若是有什么无辜女子因你而死,将来你的宅子里,可千万别种槐树,免得什么时候不明不白地去了,还不知道缘由。”
容衡被她逼得往后退了半步,眼看着就要跌到池子里,却又被祝嘉鱼一把拉住:“不过是和容公子开个玩笑,你不会真的被吓到了吧?”
容衡定定看着她,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摇头道:“没有。”
他声音微沉,面上的笑意第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容衡却下了假面,然而看向祝嘉鱼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
他方才真切地,从祝嘉鱼身上感受到了恶意,说不清楚究竟从何而来,但他能确定,在他失足快要落水的那一刻,祝嘉鱼在伸手拉住他之前,是有过短暂的迟疑与犹豫的。
也就是说,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过让他死!
但她太聪明,又太现实,不够心狠,也不够放得开,知道他在这里出事,会给她和卫清楼带来麻烦,所以在迟疑与犹豫之后,还是伸手拉住了他。
他看向祝嘉鱼,忽然伸手。
祝嘉鱼浑身僵硬,但因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又不愿在他面前露怯示弱,于是强撑着没有动作。
直到容衡收回手,在祝嘉鱼眼前摊开,掌心中赫然是一朵从枝头跌落的槐花。
他翻过手,槐花便飘落到水中。
祝嘉鱼的视线随着槐花飘移,忽然听见容衡开口:“鬼神之说,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传言,然而人心,却是实实在在可见的。”
“阿瑜,”祝嘉鱼看向他,看见他唇角微弯,微哂道,“你方才说得情真意切,若非我确定你我之间素无交集,险些都要以为你便是那托生此世,来向我寻仇索命的痴情女子了。”
容衡说罢,眼角余光瞥见转角处微顿的身影,朝她稍近一步,微微笑道:“但我想,阿瑜环姿艳溢,只怕不会有人舍得辜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