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沈醉散会出来,看到秦卿坐在救援帐篷外的一块土石头上,手里燃着一只烟。
沈醉一愣,就见秦卿的裤脚和鞋面上全是黄泥和黑红的血,白大褂下摆落地,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指尖的星点火光出神。
四下除了细微的呻吟声,再无其他,天边青灰色的云际,染着一丝红边,夕阳将落,给这个肃杀的大地,带来几分莫名的暖意。刹那间有种复杂难言的苍凉感,沈醉叹了口气,走到妻子身边坐下,从她的纤纤玉指间把烟接过,吸了一口,轻轻咳嗽了两声:“你还是别学吸烟,对女孩子的皮肤不好。”
秦卿一扬眉,笑道:“我不吸,只是闻闻味儿。”
她不吸烟,却也不讨厌烟味,相反,这样呛鼻子的味道,还会给她一种奇妙的安全感,羽林吸烟的人很多,就像沈醉这样的狙击手,离开第一线之后,也开始吸烟了。
“行了,我也没时间在这儿伤春悲秋。”
秦卿拂拭了一下白大褂下摆的尘土,站起身,低下头给沈醉一个拥抱,然后头也不回地又返回帐篷里,她还有手术要做——十二台手术。
大部分都是截肢,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战士,在昏睡中被安顿妥当,秦卿把自己基金会的明天,一个个地用麻绳拴好,牢牢地固定在伤员的手腕上。
因为十二台手术没有一人死亡,医生和护士们欢呼雀跃,秦卿也微笑,只是,笑容没有深入眸子,这一张张的名片,她可以郑重其事地交给战士们,但,事后的帮助再多,再真诚,也换不来健康的身体和鲜活的生命。
连续十多个小时的工作,让她这个身体极佳的,也不禁眩晕。秦卿倚在一棵枯败的老树上,看着正升空的直升机。
军队的运输直升机不容易大规模出境,现在用来运送伤员的直升机,除了有一架是家里的,剩下的两架则是跟缅甸政府,还有海外雇佣军借来的,载重都不算大,可也勉强够用了。
伤员先走,牺牲的战士们的尸体,沈醉也尽量收拢,用直升机运回去,这已经是幸运了,羽林执行境外任务的时候,牺牲在外面的战士,很少能有机会返回家乡。
中国人都恋家,都想落叶归根,死去的战士们或许并不介意为了他们的信仰尸骨无存,可是战士的亲朋故旧,却多是难以接受。
随着飞机起飞时飞溅的尘土落地,一声凄厉的哭声,把营地安静的氛围彻底打破。
秦卿皱眉,站起身向声音从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一个救援帐篷的‘门’开着,汪晓蹲在外面,整个脸埋在腿上,肩膀抖动如落叶。
秦卿走过去,把她的脸捧起,那是一张很狼狈的脸,到处是黑污,眼睛红肿。秦卿什么也没说,只是拧开水壶,把手绢打湿,细心地把她的脸擦干净。然后一转身,陪着她坐下。
汪成和苏零把任务完成的很出色,战斗打得十分漂亮,在这一次的胜利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可是,代价惨重,汪成——汪晓的大哥,右腿断了。
秦卿的神色不变,心里却剧痛,汪成曾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军人,虽然在特种部队受过训,但只呆了不到三个月,就因为家里的负担而退役了,和很多在部队一辈子的军人相比,他的资历很浅,学历也不高,按照现在部队对军人的要求,他只能说一般而已……
他的人生本来应该有一个大的转折,父亲的病可以治愈,妹妹能够上学读书,出人头地,家里的条件应该越来越好的……
第二架直升机即将启程,苏零推着轮椅,送汪成上飞机,一向习惯冷着脸的两个大男人,用力地拥抱,笑着打趣彼此。
“汪成,回去之后别忘了兄弟我。”
“成,等这一仗打完,你回来,我请你喝酒。”汪成拍了拍仅存的一条腿,大笑道,“没事儿,不就丢了条腿,等我回去装上义肢,照样能跑能跳,跟你单挑,不一定会输呢。”
苏零点头,没有告诉他,以前几次较量,苏零都留了八分力,要不然,十个汪成都不顶事儿。
“装义肢,就去一零五医院吧,你妹妹在人家秦校长的学校里读书呢,你要是连这么点儿面子都不给人家,小心她给你妹妹穿小鞋儿。”
汪成吐出口气,大力地一点头,勉强把眼睛里的湿意强忍回去,脸上不露半分颓丧,任凭护士接过轮椅,推着他上了飞机。
是 由】.